李隆基是在去見皇奶奶武皇時認識高力士的，當時是高力士為他引的路。

他還記得高力士那時低眉順眼的模樣，對自己雖也恭敬有加，然而面上和眼裡卻並沒有一般中人才會有的諂媚，哪怕是半點也無。

他不由感嘆這人當真是中人中的另類。

然而也正是因為高力士的這份另類，讓他另眼相看，甚至還引為知己。

在去皇奶奶寢宮的路上，李隆基也是無聊，遂與這個讓自己看了很舒服的中人搭起話來，「你叫什麼名字？」

高力士也不做多想，垂眸，斂去眼底各種情緒回答道：「回王爺，奴婢賤名高力士。」

然而他卻不知這一回答竟會惹來一個俊秀風流的王爺，若早知如此，他——還是會說的，這是為人婢子的本分。

而他高力士也是個本分的人，儘管年少輕狂，可如今也是經歷過不少後宮的腥風血雨的老人了。

他曾親眼見過許多新人替換老人，也曾看到許多違了規矩的中人婢子被活活杖斃，久而久之便也收起了屬於猛虎的利爪，做起一隻安分守己的貓。

他之所以能活到現在其實與他的本分不無關係。

「力士，高力士。好名字！」李隆基細細回味，不由合扇朗笑，力士力士，就是不知他可是真有神力在身。

這一路上基本便是李隆基在說，高力士在聽，只有李隆基問起才會回答。

說實在的，高力士這麼個打一棍子悶出一個屁實在不討喜，然而李隆基卻沒有覺得厭煩，反而說得越加起勁。

於是高力士對李隆基的印象除了身姿風流外，又多了一點，那就是這位王爺竟也是個聒噪的。

很快兩人便到了武皇的寢殿，李隆基第一次覺得這段距離這麼短，短到他沒說幾句話。

李隆基最後從武皇那裡求來了高力士。武皇雖不舍卻還是把高力士賜給了李隆基。

「力士啊，你可知道臨淄王點名要你？」武皇閉著眼躺在藤椅里，任高力士為自己錘腿。

說實話，武皇很喜歡高力士，這人懂得進退，守本分，不爭寵，只安分做好分內之事就好，更何況他是唯一一個按摩手法讓自己很舒服的人。

「回陛下，奴婢不知。」高力士垂眸，掩去眼底的光。

「唉，朕也是不捨得你的，但是朕年紀也大了，讓你一個年輕人來伺候也是委屈了。」武皇睜眼，望著高力士安靜俊秀的面容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一向冷酷的眼底多了幾絲柔和。

高力士聽了武皇的話卻是惶恐了，當即跪下道：「奴婢惶恐，陛下這麼說實在讓奴婢惶恐不安。」

「有什麼惶恐的，起來。」武皇見高力士這番模樣，心中甚是不悅，她不喜歡與他有著相似面容的人做出這麼一副低三下四的懦弱模樣，「從即日起你便去伺候臨淄王。朕乏了，你下去吧。」

高力士乖順的退下，徒留武皇一人對鏡神傷。

老了老了，終究是老了。不知你可還是年輕模樣，是否還在奈何橋等著我？你會不會恨我奪了李氏天下？

就算你恨，我也不會後悔奪了這天下，這原本就是你的天下，我只是替你奪回來罷了。只可惜最終還是要歸還給他那一脈，我不甘心啊……

對著銅鏡撫摸著那張保養得還算好的容顏，武皇勾唇笑得嫵媚，然心上舊傷疤再次撕裂，瞬間心痛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