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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歸期莫問

    短篇合集 已經完結篇目 一:《朝歌》 二:《書成誰與》

    古風短篇:書成誰與

    小說: 歸期莫問 作者:桥松 字數:7812 更新時間:2019-09-22 02:37:57

    自那年南國無端挑釁起,趙蔚然奉命帶兵出征已過三年。

    趙蔚然還記得自己出征時的豪言壯語,如今卻在這南方的潮熱中被醞成年少輕狂的妄言。

    趙蔚然不喜這南國,他曾在醉酒時和慶陽說:「南國無論是冬還是夏都一樣的不痛快。」

    想到慶陽,趙蔚然皺了皺眉。士兵說他們在巡邏時抓到個鬼鬼祟祟的人,一開口就說自己來找趙蔚然。

    那個人,是在慶陽失蹤的第二天被抓的。

    趙蔚然有些煩躁,軍中有人說慶陽是叛國投了敵,趙蔚然認出那人與慶陽有過過節,便派人尋出此人的十宗罪,賞了他一頓板子打的人半死不活後附在他耳畔輕聲說:「我原意是想割了你的舌頭的。」

    那人驚恐的瞪著眼被人拖入了大牢,與他一個牢房的還有另一個人,他說他是南國盤江水岸的居民。

    「你叫什麼名,我是孟迎風。」

    眼前這人被打的皮開肉綻,奄奄一息,孟迎風見狀起了同情之意,又聽別人說他本來是沒有罪的,只因說了不該說的話。

    「誰知道這趙將軍和慶陽那小子是什麼關係呢,這麼護著倒像是護犢子似的,哦不,是護……」

    說話的人戛然而止,孟迎風尋聲看去趙蔚然就站在牢房門口,笑容森然可怖。

    「趙,趙將軍……」

    牢房一時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孟迎風大著膽子抬頭,望向趙蔚然。

    他要找的人叫趙蔚然就在眼前,是南國的將軍。

    「今日抓到的姦細在哪裡?」

    有人抬手指向孟迎風的方向,趙蔚然只淺淺的看了一眼,便向外走去,孟迎風不可置信的望瞭望四周才發現這個方位只有他一個人。

    「趙蔚然!」

    孟迎風突然大喊出聲,他希望趙蔚然能回頭看看他,哪怕一眼只要能認出他也好,但趙蔚然卻好似沒聽見般,倒是獄頭見了上前在他臉上狠狠的煽了一巴掌,他說孟迎風這種人不配直呼將軍的名諱。

    「可他說過讓我這樣喚他!」孟迎風辯駁到,隨後又是一巴掌,比原來用力更大,孟迎風能感覺到自己的嘴裡有淡淡的血腥味在蔓延,隨之而來的還有陣陣痛意。

    人類好像並沒有蔚然說的那樣美好。

    孟迎風想著。

    慶陽醒在七月中旬,醒來時自己身在一個茅草屋內,他知道自己昏迷了許久但出乎意料的是身上並沒有什麼異樣。

    「醒了?」

    屋外有人端著水盆進來,慶陽尋聲望去視線不自覺的向下,面上也開始燥熱起來。

    「我很好看?」

    李雲經常想像慶陽醒來後的場景,但他卻從未想過這個容貌清冷的人,面紅耳赤的樣子,沒由來的他很喜歡這個樣子的對方,當然如果排除對方接下來的動作的話。

    慶陽覺得李雲一定誤會了什麼,他開口想解釋清楚但支支吾吾了許久才發現自己突然忘記了怎麼說話,他有些無奈雖然自己昏迷的許久但也不至於連說話也忘記,這讓他有些心煩而眼前的場景他有不知該如何表達,只好伸出手指向李雲。

    李雲穿了件鵝黃色外袍,本就生的唇紅齒白的人,穿什麼都好看,可問題出就出在他只穿了外袍。慶陽看見他時,他似乎去過水孟,衣袍被水浸濕緊貼在他身上,他裡面又什麼都沒穿,所以慶陽只一眼變面色緋紅起來。

    「你們人就是麻煩。」

    知道慶陽所指之後,李雲的好心情也去了一大半,但見到慶陽一直皺眉張著嘴魂不守舍的模樣又心生了些許愧疚,他見到慶陽坐起身開始穿衣便知他要走忙開口道挽留:「你身上還有傷,嗓子也壞了,再養幾日你再回去吧。」

    慶陽手指蘸水在木桌上寥寥寫了幾字,李雲知道是寫給他的便湊上前細看了好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你不要寫太複雜的字,我不會。」

    李雲說道,其實他識字只是慶陽寫的歪歪扭扭他看不懂罷了,轉頭看到慶陽因為啞了而苦惱的樣子他心裡又生了許多愧疚。

    迎風吶,你快回來吧。

    李雲暗暗祈禱的,轉而對慶陽說:「你還是留幾日吧,我能治好你的嗓子的,只需要幾日你耐心等等行嗎?」

    慶陽不語,他不知道他消失的這些日子趙蔚然有沒有遇到麻煩,他太清楚趙蔚然,他永遠都學不會冷靜,急躁最容易成為別人利用他的工具。

    「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話,那你帶上我吧,帶上我也好啊,南國現在這麼亂,你一個人不安全。」

    李雲咬咬牙,如果現在放跑慶陽那出事的就不只是孟迎風了,他、趙蔚然、慶陽他們四個人一個都不會好過。

    慶陽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麼一定要纏著自己,他救了自己向自己索求回報是理所應當的事,但這麼纏著的話反而讓他不太適應。況且他們現在在打仗,即便是為了李雲的安危他也不能帶上李雲。

    「不管了,總而言之你必須帶著小爺!」

    李雲總算是受不了慶陽了,他不能讓慶陽離開他的視線。

    「名字?」

    慶陽寫道。

    「李雲,你呢?」

    「慶陽。」

    這次慶陽寫的極其認真,李雲反覆念了好幾遍總覺得好像在那裡聽到過。

    「你是那裡人?」

    「南國。」

    李雲一拍大腿,他總算想起了,慶陽這個名字是孟迎風總是念叨的那個人經常念叨的。

    「你是南國人,那你認不認識一個叫趙蔚然的?」

    慶陽有些詫異,眼中的警惕一閃而過,他不能確定李雲是不是敵軍派來探軍情的,他搖搖頭,李雲看起來有些失望,隨後又強行拔下慶陽的已經穿好的衣服為他換了傷藥。

    「為什麼打聽這個人?」

    「因為我的朋友,他喜歡趙蔚然。」

    慶陽輕笑,李雲不像在說謊,看來是他想多了,況且愛慕趙蔚然的人的確多,只不過趙蔚然對這些事似乎是沒什麼興緻的。。

    「是個美人?」

    李雲倒沒怎麼注意慶陽寫的,只淺淺看一遍順著意思便回答說:「嗯,趙蔚然也這樣說過。」

    慶陽一怔,總覺得自己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可李雲的樣子也不像玩笑,他暗罵趙蔚然不夠意思這種事也不告訴他。

    「那她現在在哪裡?」

    「去找趙蔚然赴約了。」

    「獨自一人?」

    「嗯。」

    慶陽皺眉,趙蔚然竟然讓一個美人獨自赴約,虧得他也放心,欠這麼大筆桃花債還等著別人主動簡直禽獸!

    慶陽越想越不對勁,索性起身拿起衣服要往外走。

    「哪裡去?」

    李雲被嚇的一哆嗦,手上的藥也傾倒在身,他拍著身上的藥草渣,藥汁將外袍染成綠色他有些氣,這是他在人界為數不多的寬大衣服了。

    「找趙蔚然!」

    「你不是不認識他嗎?」

    孟迎風一直以為趙蔚然是個溫和的人,但獄中的人卻將他比喻的如豺狼虎豹一般,他想著或許有什麼誤會,但得到的確是一致的否定。

    「你不是姦細吧。」

    和孟迎風同牢房的人問道,他見孟迎風搖頭,像是得到了心儀的答案般,爬到孟迎風身孟強撐起身子拍拍孟迎風的肩像是刻意般擴大了音調說道:「你看吧,他就是這樣的人,你不是姦細,我也沒有犯過那些罪,可他說有,我們就進了這裡,你說有誤會,可你又和他相處過幾日呢,我們這些可都是一起浴血殺敵的夥伴,他還不是說打就打,說關就關。」

    語畢,他又撇頭望向其他人問了句是吧。

    眾人皆知此人家裡有些背景,所以趙蔚然才沒動他,都不願得罪人因而即便再不認同也悶悶的嗯了一聲以示贊同。孟迎風自然是沒聽出其中的十分不情願,只向後靠了靠,牢牆貼在後背的冰涼讓他踏實了些許。

    他還是無法相信趙蔚然是這樣的人,可眼前的情況又不斷的動搖著他的心。他思索了許久才發現肚子有些餓,他不能吃這裡的東西,而隨身帶的食物已經被搜走,同獄的人以為他不餓便將他那份一起拿走了,孟迎風貼著牆舔了舔幹裂的唇腦中滿是趙蔚然淺笑樣子。

    他還記得他出來時信誓旦旦的告訴李雲他要找的人,是能一眼便認出他的人,而如今,他卻連趙蔚然的面都沒見到。

    「要怎樣才能見到他?」

    孟迎風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牢房一片死寂,同獄的人眯縫著眼看了孟迎風良久才開口道:「他是大將軍,你想見他就要有見他的資本。」

    孟迎風似懂非懂。

    「呵,你不是被當做姦細抓來的嗎?」

    那人舔舔唇角的油,湊到孟迎風面前低聲說道,孟迎風嗅到他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引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可我不是姦細。」

    「是不是姦細不重要,先見到他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孟迎風點頭,顯然,他覺得那人說的對。

    同獄的人見他贊同,忙招著手叫來人說孟迎風有事要交待,這頭孟迎風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人強拉了出去。

    「說吧,你的目的。」

    詢問者不是趙蔚然,是個皮膚黝黑,身形挺拔宛若勁松的中年男子,他看起來很有耐心,但越過他孟迎風看見了製作簡陋的刑具。

    「審問你的一定是個臉很黑的人,他是趙蔚然的副將,到時候你就告訴他你是來找慶陽的,他自然就不會為難於你,而且他還會帶你去見趙蔚然。」

    孟迎風想起同獄的人所說的話,他說這是既可以免去皮肉之苦又能夠見到趙蔚然的唯一方法。

    孟迎風咬牙,對那中年男子開口說道:「請放開我,我只是來見一個人的。」

    「哈欠!」

    「怎麼了?」

    李雲撇過頭,見慶陽正揉著鼻子面色紅潤的樣子倒也不像是染了風寒。慶陽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但他總覺得心裡十分慌亂似乎有什麼要發生一樣。

    「這裡有迎風留下的痕跡,看來我們倆個還沒有走錯路。」

    慶陽見李雲在枯木上摸來摸去登時想到了些奇怪的畫面,湊上去才發現只是刻上了奇怪的圖案。

    他還以為是聞到了什麼味道。

    慶陽撇了眼李雲,見他拿著碎石在原有的標記上又刻了幾筆,他想到要是被李雲知道自己的想法,那他大概是真的要染上風寒了。

    「咦……」

    見李雲詫異的樣子,慶陽有些好奇,指了指枯木又指了指李雲,李雲以為他問這是什麼意思隨口答道「迎風說他走錯路了,這裡是南國士兵駐紮的地方。」

    「這幫混蛋居然躲在這裡,怪不得怎麼找都找不到。」

    「你這混蛋原來在這裡,怪不得怎麼找都找不到。」

    慶陽聞言猛然轉頭,卻見趙蔚然就在身後手裡還拿著九節鞭,那是他在醒來時發現不見了的。

    「別打岔,我這正改著呢。」

    李雲沒好氣的說著,他刻的專心也沒發現異樣,只覺有什麼抵著自己的背讓他很不舒服。

    「說了別打……哎,趙蔚然?」

    被拽著胳膊拉起來的李雲怔了片刻,而後直直的打量趙蔚然似乎特別興奮,一旁的慶陽看著李雲的動作莫名不舒服,他故意打岔拽著李雲往反方向走,末了又拉了個隨行的士兵。

    「啊,他的意思的麻煩你帶路,我們迷路了。」

    看著士兵一頭霧水的樣子李雲好心提示道,而後又順著趙蔚然的方向左顧右盼「迎風呢,你在這裡那迎風呢?」

    「什麼迎風?」

    趙蔚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比起李雲怎麼認識他,他更好奇慶陽那小子怎麼一聲不吭的。

    「迎風他不是去找你了嗎,你怎麼不知道呢,是你讓迎風去找你的啊。」

    「……」這傢伙說的都是些什麼?

    趙蔚然更加莫名其妙,卻在李雲連珠炮似的發問中突然想起軍營里被抓的那個「姦細」

    「他應該還在軍營里吧。」

    趙蔚然說道,李雲瞭然般點頭,又笑了笑眯縫著眼看著趙蔚然。顯然他和趙蔚然想到的完全不一樣。

    「哎,慶陽你拉著我就別走那麼快啊!」

    「哎,你拽那麼緊幹嘛,慢點慢點。」

    「哎……」

    孟迎風一走,丁九便開始在獄裡大肆宣揚慶陽是姦細的謠言並稱慶陽不久後就會被抓入獄中與他們為伴。

    「你這小子屁股好了嗎就開始瞎叨叨。」獄頭聞言提了壺酒便繞到丁九身孟將酒悉數澆到他的傷口上,痛意漸上身,丁九也開始口不擇言顧不上趙蔚然在軍中威望便開始謾罵起來,那獄頭也不管他,任他罵,只是聽到他說到趙蔚然有龍陽之好時抄起酒壺砸了過去。

    酒壺沒砸著人,只在撞在鐵柵欄上發出一聲響動,獄裡登時安靜了,丁九的氣焰也消了大半,但還是虛張聲勢般對著漸行漸遠的背影道:「等趙……慶陽回來就什麼都知道了,你就等著吧!」

    七月末,南國夜裡有風,溫和的如絲綢貼在臉上全然沒有北國那般凜冽。趙蔚然一行人找了處平坦地點了火打算再次歇息一晚。

    慶陽仰頭看著天胡思亂想,李雲靠在樹幹上看著慶陽若有所思。

    「慶陽,你擔心自己的聲音嗎?」

    「聲音,什麼聲音?」

    趙蔚然開口,從見到慶陽那刻開始,他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果然慶陽成了啞巴。

    「放心吧,這小子平時就不愛說話,那聲音可有可無。」

    以為是李雲擔心慶陽,又發覺兩人間有些曖昧不清,趙蔚然想著說些什麼,卻在開口被慶陽回以白眼。

    「混小子那你說,你這是怎麼回事?」

    慶陽低頭,他怎麼知道怎麼回事,一醒來就啞巴了唄。

    再回軍營已是兩日後,其實本應慢些的,但李雲聽說孟迎風被當初姦細後便記著要回去,而慶陽順著他,趙蔚然沒說什麼,其他人自然也認命,幾乎是日夜兼程,但李雲趕到時孟迎風還是受了刑。

    「將軍,這小子說他是來尋人的,還說他是來尋那丁九。」

    趙蔚然看著已昏迷不醒的人,總覺得十分熟悉卻又記不清楚。

    「此事稍後再議,先去帶他治傷,待他醒後把那丁九拖出來。」

    丁九一直以為慶陽回不來了,所以才敢借孟迎風的手將叛國的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慶陽不但回來了,還是被趙蔚然親手綁回來的。

    據說慶陽是被附近的山匪劫了去。

    據說劫持慶陽的就是李雲。

    據說李雲安然無恙的和慶陽一齊回來是因為他於慶陽有救命之恩……

    總而言之就是,趙蔚然救了慶陽還收服的附近的山匪,並解散那幫人並帶回其當家的做人質,一切皆大歡喜,而那些去尋過慶陽的人對於山匪駐紮之地卻諱莫如深。

    「你,想要你的聲音嗎?」

    李雲從趙蔚然帳里出來,見慶陽還守在外面,他已經處理完丁九的事,雖然過程中因他口不能言而有些麻煩。

    李雲在方才也確認了趙蔚然已經忘記孟迎風這個事實,說不出是幸與不幸。

    「你可以忘掉這段回憶,因為你的聲音是被我奪取的。」

    他終歸是要忘記一切,成為戰功赫赫的將軍,而自己只是一段不愉快回憶的起始者而已,李雲是這樣想的。

    「迎風他與趙蔚然有一世之緣,只不過是在夢裡,你可能不會相信,但這都是真的,只不過夢裡的啞巴是迎風而已。」

    李雲緩緩道出事實,他也不知道慶陽是怎麼看待這一回事,或許當他胡言亂語,又或者是異想天開,但他抬頭看向慶陽時,他反倒平靜的如一汪死水。

    李雲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敢懂,他只想著要快些將聲音物歸原主,這大概才是最好的結局。

    「迎風,是啞巴?」

    趙蔚然的聲音就在身後,意味不明他大概是想起什麼,或者只是單純的想知道什麼,不過這都不重要,因為李雲和孟迎風必須要回去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趙蔚然也未再追問下去,他似乎有些驚詫,又帶著不可思議,最後盡數化為落寞。

    「趙蔚然,你一定要參戰嗎?」

    這是孟迎風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趙蔚然有些莫名其妙。

    「我是將軍。」

    「嗯,那好你多保重。」

    孟迎風轉身出了營帳,趙蔚然張口想要挽留,末了也只是垂下眼簾。

    他有些希望孟迎風說點別的,從看到孟迎風起他就覺得時間在倒流,然後停在他年少時最模糊的一個時間點,那是場可望不可及的夢。

    李雲就守在帳外,他答應慶陽治好他的啞病,只要趙蔚然願意和孟迎風一起離開。出乎意料的是慶陽答應了,儘管他分明知道這是不可能。

    「你走了我如何尋你?」

    就在距離軍隊駐紮地不到一百米處,慶陽攔住李雲,他問的是李雲,也是孟迎風。

    「別找,沒必要,我們住在有殺伐之氣的人去不了的地方。」

    李雲回應著,將聲音歸還,這次慶陽沒有暈倒在路孟,他醒在自己的營帳內,一切恍若一場夢,天明時分他便該醒了,只是心還是會留在夢裡,出不去放不下,全然是不舍卻無可奈何。

    他突然想起趙蔚然,那傢伙不會比他好過。

    「你分明動搖了,可你還是放了他們。」

    慶陽看著背對自己的趙蔚然,濃烈的酒味讓他極不舒服,他遲疑了片刻還是決定將自己所想告訴趙蔚然。

    「就說我死了吧。打完這仗後,就說我死在了戰場。」

    趙蔚然端起杯盞的動作頓了頓。

    「你要去找李雲?」

    「恩。」慶陽垂眸,月光皎皎映在他臉上看起來有些落寞,但他很快又抬起頭笑著說「我不像你,他從來不來我的夢裡,所以我得去找他。」

    趙蔚然一怔,沒由來的一個寒戰讓他第一次覺得,原來南國冷起來是那麼痛快與徹底。

    解憂,解憂,何以解憂?

    「放下吧,蔚然,你會萬劫不復的。」

    北國趙府自兩年前起便門庭若市,來往於趙府的皆是有名的大夫或術士,即便是身處在深山裡的人家大抵也知道北國趙將軍得了癔症。

    這日落了雪,趙蔚然卻並不知冷,他只當是自己活的太久已經麻木到不知冷熱,小廝端了中藥來,他一飲而盡並不覺有什麼苦,只是有些不舒服,好像天地都在轉動一樣。

    「我來渡你。」不知何時站在身後的少年說道,趙蔚然轉身注意到此人雖面色蒼白,但一雙大眼確是極有生氣的,他笑起來應該會很好看,一時間趙蔚然竟將這不速之客當成了數年前的孟迎風。

    「你是何人?」

    趙蔚然吶吶的開口,大概從仙人一出現起,他便有些恍惚只因這人像極了當初的孟迎風,都是在看起來幹凈的不食人間煙火一般。

    「渡你的人。」仙人語氣有些生硬,他想著自己還有許多事要做。他是被人威脅來的,所以面對趙蔚然時難免有些不耐。

    「渡我,如何渡我,他們都說我命不久矣,可我卻活到了現在。」

    「可這夜夜夢魘,時時掛念,卻又思而不得,他要你忘了他所以連半分影子也不願給你留下,這麼多年靠著一絲執念強行彌留在人間,你活著到底有什麼期待?」仙人問道,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不該活這麼久的,他本就造了殺孽而如今又逆天而行,死後註定是要魂飛魄散的。

    「我又怎知我有何期待?」趙蔚然說著,確是想起慶陽來,也不知他是否找到了李雲,自那年他離開起,他們就再也沒有聯繫過。

    「慶陽自然是死了,就在南國盤山,死前是一個人,不過死後倒不是,因為我陪了他一段路。」仙人知道趙蔚然所想,便當這是向他詢問,果然不一會他便看到了趙蔚然複雜的神情,像是喜悅又像是悲傷。

    「朋友死了你很高興?」

    「他去找他了。」

    趙蔚然答道,他想起他與孟迎風相遇時便是在夢裡,孟迎風不能說話,便在他掌心上寫字示意他,這一世不能再造殺孽了。

    「他找不到的,殺了人的儈子手怎麼可能去天上呢,他不是你,死生禍福因果輪迴他現在應該已經喝了孟婆湯,正在往生的路上。」他頓了頓看了眼趙蔚然,見他沒什麼異養才又道:「不過你不一樣,你沒有來世,若要解脫還是散了執念的好,不過你的執念是什麼……?」

    「活著不能見他,死後就連忘記的權力都沒有了。」

    「所以是想忘記?」

    「不是,只是想記住而已。」

    世有兩生花,一者向陽,一者向陰,因著兩花背道而生,諸神以為自該徹底斷了聯繫,便絕了向陽者的六感,度留一心竅,待得日後飛升再歸還,向陰者則受極了厭棄,只待花謝之日,早早溜去了凡間,受百世輪迴,也好躲過諸神之眼。

    諸神以為向陽者該是塊碧玉,完美無瑕,萬沒想道他飛升那日,路過一小仙,生來不會說話,倒是借著諸神忙碌之際偷去聲音,墜入凡間。

    向陽者生而良善,曰孟迎風。

    向陰者淪為殺伐,曰趙蔚然。

    那小仙便是慶陽,因而孟迎風盜取聲音時,是極容易的。

    諸神留與孟迎風的心竅是參禪的,孟迎風卻留了滿心的好奇,對趙蔚然。

    千萬年後的人間越發複雜,找趙蔚然亦是極其不易,他的名字不存於天地,生死只由天道,富貴只隨機遇,像風,像海,卻是已經腐爛殆盡的花泥。

    孟迎風初次遇見趙蔚然是在月神的院子里,他瞥見世間繁華如夢,消散墜落也不過轉瞬,唯有一顆星,黑暗永恆。

    約莫是個不會做夢的人。

    普天之下不會做夢的,掰著手指都能數落清楚了,且又是那麼昏暗,無助的星,孟迎風存了太多未知與好奇。

    那是趙蔚然第一次做夢,他驚喜,意外,恐懼,彷彿是等待了千萬年。

    一睜眼,心底還存了張模模糊糊的臉面,更為模糊的是他的諾言。

    他覺的無論滄海桑田,無論世間如何變換,他是能一眼認出夢中的人的。

    於是果真滄海桑田,他恰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遇見了慶陽,哪樣的聲音,熟悉透了。

    心底的影子再蕩漾起漣漪,久違的清切是比千萬年更久遠的,一顆種子的萌芽。

    「自此以後,你我便是兄弟。」

    他自是如此言說,慶陽不信,他只道讓他走著瞧。

    彷彿又是一場醉酒的世界,渾渾噩噩許久,去了盤江。

    牢里關押的人,有慶陽的聲音,有似乎來自夢裡的一分熟的面孔,不安,嘈雜,委屈,憤怨,不滿,來自三魂七魄的咆哮,他決定要遠離這個人,最好老死不想往來。

    事與願違,事情發生的太多,突然中的突然攪碎了所有的計劃,在孟迎風的面前,他無路可退。

    再來的時間他也不願意數了,直至仙人的出現,真正的萬丈深淵。

    「九重天上又生了朵雙生花,一者向陽,一者喜,循著往日的經驗,諸神這次奪的是喜陰著的五感,孟迎風替了慶陽的位置,慶陽又會替誰的位置呢,都說花泥護花,你說,因果輪迴,算不算諸神對世間的態度,不過是養朵花取樂罷了……」

    ……

    「你該走了,我是來渡你的。」

    ……

    趙蔚然再睜眼時,眸色發暗透著點紅,血腥的顏色,仙人明白著,趙蔚然死不了。

    雙生花,一者向陽生來為仙,一者喜陰墮落成魔。

    本自薄涼人,究竟是誰負了誰,誰成全了誰,亂麻似的,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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