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時節，多水，天正陰沉，風像刀子一樣刮過枯椏的樹枝，發出枝幹晃動的吱喳聲。

少年瞪著眼睛盯著頭頂暗青色的床帳，彷彿那布制的床帳會突然張開大口把他吞吃入腹。

「七殿下，該起身了。」門外響起既熟悉又陌生的喊聲，少年才轉動眼珠看向殿門的方向，動了動手指，霍然起身。

「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二十來歲的太監，手裡端著銅盆，手腕上搭著一條白色的帕子，躬身走進寢殿。

「請殿下洗漱，用膳後，還要去上早課。」

「楊西、、、、、、」

聽到自家殿下嘆息般的聲音，楊西才抬起頭，就見殿下一副許久未見的模樣盯著自己，便以為殿下又被欺負了：「殿下，您與那六位皇子不同，您沒有母家扶持，能忍則忍，能避則避，萬不可把委屈表現出來。」

「呵，能忍則忍，能避則避？」玉齊張開自己的手，少年的手掌尚顯白皙，只是這白皙的手掌上有一道赤紅的傷痕，未見血，「楊西，這是南岐七皇子的手啊。」

楊西看著那隻手，昨日被三皇子用軟鞭抽的傷痕依然清晰，除此之外還有一些細碎的口子，這麼一隻手竟還不如受寵妃子殿里宮奴細嫩。

「無妨，這皇宮本就是吃人的牢籠，不過是一條鞭痕而已，已經算是最心慈的手段了。」玉齊走到桌案前，把手伸進溫熱的水盆里，「所以，忍讓、躲避並不會讓我們好過，只能步步為營才能讓我們走出這一方天地。」

楊西頓時覺得自家殿下彷彿變得不一樣了，好像昨天還是個受了傷躲在被窩裡舔傷口的幼獸此時卻變成了一隻隨之張口撕咬獵物的野獸。

············我是去早課路上的分界線··········

玉齊帶著楊西慢悠悠地走在宮道上，有宮人走過，或恭謹或敷衍地行禮，玉齊皆冷眼看著，南岐雖是一國，卻在四國中算是最弱，上有兵強馬壯的北燕，資產富饒的西昭，還有易守難攻的東陵，所以南岐皇族看著高高在上卻如坐針氈，哪一日，若是四國的平衡被打破，第一個被滅的就會是南岐。

"殿下，三公主在亭中，我們還是避一避的好。"楊西個子高些，遠遠地便看到聲勢浩大的三公主。

呵，三公主!玉齊看著那眾星捧月般的三公主，曾經，他很是羨慕這個得帝寵的姐姐，只不過，再得寵又如何，不過是顆棋子罷了，該扔的時候不照樣被扔了。

"走吧，繞過御花園走菁簌道。"

玉齊轉身準備繞道，卻有人不想讓他躲開這刁蠻的三公主，一個亮藍色的身影從一側撞過來將玉齊撞得後退了幾步，在楊西的幫助下才沒有摔倒。

"哎，老七怎麼見著我們三姐姐就躲?這是怕三姐姐欺負你不成?"六皇子玉容祈見沒把人撞倒有些可惜地撇撇嘴，"嘖嘖，老七，三姐姐那麼溫柔賢淑的女子怎麼會欺負你，你也太小人之心了。"

本不想和這兩人對上，卻擱不住有人往刀口上撞。

果然，正被人奉承得開心的三公主帶著環繞周身的宮人走出涼亭，輕輕撫摸懷裡毛色雪白、毛髮柔順的長毛貓，高傲地抬著下巴，斜眼看向那瘦弱的少年郎:"哦，七弟是怕姐姐我欺負你?"

玉齊沒有看三公主，而是偷偷瞟著六皇子，滿臉的恐懼:"沒、沒有，我、我沒有看到鳳羽衣，不，六弟，我什麼也沒看見，你、你別、、、、、、"

三公主聽著那狀似語無倫次的話，立時便抓住了重點:"你說什麼鳳羽衣?"

六皇子一聽『鳳羽衣』便臉色微變，伸手就要去捂那張胡言亂語的嘴，手腕被一隻手牢牢握住，堅硬的護甲扎進了他的肉里:"三姐姐，放手，放手!"

"哼，在我面前也敢動手動腳，我看你膽子是被養肥了。"三公主摔開那隻手，眼睛瞪著七皇子，"七弟，你說什麼鳳羽衣?"

玉齊害怕地看向臉色難看的玉容祈，然後臉帶羨慕地說:"那天，我看到四姐姐身邊的蓮葉端著鳳羽衣，還和身邊的宮人說，四姐姐要在這次的宮宴上穿鳳羽衣跳鳳舞九天，一定能驚艷四座、、、、、、"

"喵嗚!"三公主懷裡的白貓凄慘地叫了一聲，從三公主懷裡跳出來，竄進花叢里不見了。

"三、三姐姐，你的雪球跑了。"

"哼，一隻不識相的畜生而已，跑了就跑了吧。"

玉齊怯懦地點點頭，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手腳都有些不知道放哪裡好。

三公主對那一副沒出息的模樣嗤笑出聲:"怕什麼，這話是我讓你說的，若是日後有人那這事做由頭整治你，我自然會護你。"說完，斜眼往六皇子玉容祈暗沉的臉上掃刮過去。

"謝謝三姐姐!"玉齊頓時滿臉慕孺之色。

三公主終於滿意了，擺擺手，帶著一眾宮人大搖大擺地離開。

玉容祈隱忍半晌的怒火終於爆發，抓起玉齊的衣襟便把矮他半頭的少年提起來:"你這小畜生、、、、、、"

楊西動了下，終究頓住腳步，心下著急萬分，去不敢給殿下招惹麻煩。

"呵，你說我是小畜生，那我們高高在上的父皇是什麼?"玉齊並不著急，把那隻攥在自己胸前是手一點點掰開，"我要是你，會走小路，趕著給四姐姐報信，不然，等三公主真的動了什麼手腳，只怕父皇也不會嚴懲與她。"

玉容祈看著自己被掰得泛紅的手指，把人狠狠地推開，走小路回掖淑殿。

玉齊毫不在意地整理下被抓皺的衣襟，非常期待三公主的手段，希望跟上輩子一樣。

"殿下，您這是得罪了淑嬪。"

"無妨，不過是個蠢物罷了，只怕也蹦躂不了幾天。"

看著自家殿下洞悉一切的模樣，那種違和感再次出現，似乎殿下和從前真的不同了。楊西搖搖頭，只能在心裡感嘆，『沒娘的孩子早當家』。

"走吧，早課快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