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回過神來，又一股鹹腥味撲面而來。只見一條血黃色的河橫躺在眼前，寬不過數尺而已，緩緩流向東面。河上有橋，青石橋面，五格台階，行者橋西為女，橋東為男，竟是左陰右陽。河面惡蟲滿布，血色粘稠，引得我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此時牛頭正沖著一個又被絆倒的小鬼吹鬍子瞪眼，馬面則一言不發地望著前方。「這是？」我輕聲問。

「回大人，此河乃奈河，此橋乃奈河橋。」牛頭鬼官聞言趕緊正色道，一雙眼睛卻還未恢復正常大小，「入此河者，不得輪迴，過此橋者，方至冥界。這奈河橋乃是第一殿閻王爺上疏所建。」「冥官的意思是，亡魂一旦涉足這奈河，便永世不得超生？」我抬眸直視他。

「非也，只是涉足之人需受陰氣侵體之苦千年，方可投胎轉世。」牛頭鬼避開我的目光，緩緩道。

聽他所言，我驚覺自己對冥界所知甚少。再轉頭望著眼前的奈河，厭惡之中又平添了幾分憤慨。他是不是也曾受過千年之苦，想到此，我驚覺自己的右手已將骨笛緊緊握住，指甲抵在笛側。

於是匆忙把手掩藏在寬大衣袂間，面上卻不露聲色，古井無波。惡氣衝天的奈河，宛如一條寫滿詛咒的紅綢，將陽界與陰間割裂開來，這奈河橋也就順理成章地作為陰陽兩界唯一的聯結點而存在。過了奈河橋算是正式踏足冥界，風景陡然大變。繼續前行了百八十步，四圍荒涼凄慘，寸草不生，風聲嗚咽，如泣如訴。上空一片慘紅昏黃籠罩當頭，腳下則是灰褐色混雜著岩石的土壤。高低起伏的路面上，隨處可見森森白骨。幾個小鬼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面色惶恐，像是在談論什麼膽戰心驚的事情。

牛頭馬面則一言不發，疾步走在兩側。而我的心情也終於平復了下來。我們走過幾個分岔路口，終於到了一條極寬闊的路的盡頭。眼前仿若一座宏偉的城池，有高高佇立的圍牆，正中鑲嵌著一戶偌大的城樓門，雕樑畫棟，碧瓦飛甍。圍牆與石柱有規律地刻畫著千奇百怪的魑魅魍魎。城門左右各列著一尊地藏王的金身塑像。那最上方的紅木方匾上騰躍著漆金的兩個大字——冥府。

牛頭側身微曲，恭然道：「神官大人，請——」我沒有看他，抬手理了理衣冠，徑自跨過厚重的門檻。

「前些日子有勞兩位無常大人為小臣擇了清水殿這個好居處，臣感念大帝的恩澤。可小臣並非身居高位，又是下車伊始，住在清水殿這樣的風水寶地實在不妥。」我繼續說道，「所以懇請大帝，准允小臣在奈河邊造築亭台，小臣日後就長居於河畔，以應職務之需。」

「准。」他應允的十分幹脆。「小臣謝大帝成全。」我目送著他的衣角逐漸消失在堂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從現在起，我會在奈何橋一直等你。

當晚回到清水殿，已過寅時，天空微微浮現了一抹慘白，像是清晨的樣子，卻又沒有日出。夜裡沒有月亮，白天沒有太陽，光明彷彿永遠都不會普照冥界之地。

蘭月廿七，我喬遷孟亭新居，離開冥府，搬到了奈河河畔。

此時冥府內，牆上有兩簇青藍的地獄之火在熊熊燃燒，襯的氣氛更加詭異，「還沒找到那個身著一襲青衣的人嗎？」兩個小鬼顫顫巍巍的請罪。冥王不知，他們都在尋著彼此，冥府與奈何橋咫尺已是天涯。

後冥王改奈河為忘川河，改奈河橋為奈何橋，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