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廬貼著牆根走著，懷中抱著的是幾乎奄奄一息的青符。

距離拂曉之時大戰爆發已經過去了三個時辰。青符在他懷裡艱難呼吸也已有三個時辰了。青廬有試著向她輸送靈氣，替她恢復，但是根本沒有效果。無法，他就只能聽師祖的先帶著青符前去避難。

青廬喘息著，想要帶著青符前往更加安全的地方，可僅從魔物的包圍圈裡突破出來就已經幾乎將他的精力全部耗盡了。他最終還是支撐不住，貼著牆滑下。

山界已封，他該帶著青符去哪兒避難呢？

如今顧氏弟子皆出生入死，他又怎能帶著青符去避難呢？

而更令他痛苦的是，傷他血親，幾乎毀了整個顧家的，是他最為敬重的師父。

雖說在記憶中，他和師父相處的次數機會並不多，但總能從別人嘴中聽說自己的師父如何平定禍亂如何立下大功，這些話自小就在他心裡生根發芽，漸漸成長成了對於師父的崇拜與尊敬，還有一些小小的驕傲。

可於現，他敬重的師父站在支離破碎的蒼垂塔之上，操縱著這數不勝數的魔物，毀滅他自小生活的地方。

他根本沒有能與師父一戰的能力，他又能做些什麼呢？他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好。

想到青符，青廬鼻子又是一酸，抱著青符的手緊了緊。

「……青廬？」

聽這自上方傳來的喚聲，青廬一個恍惚，在一瞬間以為是顧命之。待他回過神來，發現站在面前的是執劍的沈子吟。

「……見過門主。」

從青廬沙啞的嗓音里能聽出一些細細的哭腔。沈子吟一愣，隨後注意到了他懷中抱著的人。

「這是……青符？」沈子吟蹲下，接過青符，拉開了青廬用來包裹她的袍衣，在看見數多觸目驚心的傷口時不由得一驚。

這些……幾乎全都是致命傷。

顧命之幹的麼……沈子吟一咬牙，運靈試圖幫青符修復傷口，無一例外都被吸收，但傷口沒有一絲修復的跡象，青符的呼吸也依舊微弱，就彷彿他的靈氣全部被收進了無底洞一般。

「門主，沒用的。我已經試過很多遍了。」青廬輕嘆一口，眼眶不覺已經泛紅了。

沈子吟搖了搖頭。他又試著向青符輸送真氣，但情況不僅沒有好轉，甚至還在沈子吟身上出現了反噬的跡象。好在青廬連忙打斷了他，才免了沈子吟受反噬之力的影響。

「……不應當啊……」沈子吟沉吟，低頭看向青符。

面無血色，蒼白無比，呼吸依然虛弱，但是好在還算平穩……

平穩？

沈子吟感受著她的呼吸，並沒有一點點欣喜，反而愈發覺得背後發冷。

不知是錯覺還是如何，他總覺得，這份呼吸，似乎是與青符的身體分離的一般。

「門主？」青廬見他異樣，不由得有些擔憂。

沈子吟回過神來，勉強對他笑了笑，將青符交還予他，道：「我曾修習過開界之術，若是顧氏沒有地方可以避難，那我便幫你傳送至外。你出去後，若是見到了方氏的隊伍，便去找方棲言，他修過醫術，也許能幫到你一些……」

他話還沒說完，左手的換身符靈光一閃，伴著飄散於空的血腥味，人形瞬成，直接落到了他的懷裡。同時，沈子吟感受到了靈場的波動，臉色一變，揮劍升了一道光屏，護住了青廬與青符二人，擋下了自空而來的一擊，自己則帶著遍體鱗傷的猷眠向著一旁後躍。

雖說靈力對青符沒有用，但對猷眠還是有點用處的。沈子吟一邊扶著猷眠，一邊向他輸送靈力。猷眠咽下喉嚨里堵著的一口血，重重地「嘖」了一聲，接而拾起不遠處掉落的枯衣，再次朝著青廬那邊的顧命之沖了過去。

「……師父？」光屏與刀刃相錯碰撞而出的靈屑中，青廬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屏外執刀的顧命之。

顧命之聽見了，朝他笑了笑，只不過極其不屑，僅一瞬便讓他如同跌入九重寒域，動彈不得。

千鈞一髮之際，猷眠將攻擊送了上去，抵著顧命之退出了數十米。沈子吟躍至青廬身前，將他與青符護在身後，單手捏決做法，催動光屏下落為譜，以譜立陣，開了一個界。

「若是我們無法擋住他，就逃。」沈子吟如是說道，待陣法已起時，他也沖了上去，接下體力不支的猷眠，與顧命之對抗著。

青廬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噎在嗓子里說不出口。

——

猷眠在被沈子吟攔下後退出了幾米以外，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子就嘔出了一大口血。不過好在他並無大礙，在暫封靈脈、阻斷反噬及魔氣入侵之道後，再次握緊枯衣，打算上去幫沈子吟一把。

青廬在一旁看得心抽，卻又因無力，不能幫到他什麼。他看向沈子吟的方向，卻在無意間與顧命之的目光對上了。

從那一刻他就讀懂了，顧命之是沖著他來的。

他早該想到的，蒼垂塔遺怨以及百色深淵魔物，這麼多東西集結於此，顧命之怎能不控呢？

而於現他追到了此處。他本就沒有理由要捨棄控場來追擊一個偷襲者，除此之外那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這裡有他想要的東西。

那麼他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呢？自己身上有什麼東西是值得他來奪取的呢？

青廬愣愣地望著他，在恍惚之間看見沈子吟的百季一揮，自他腰間斬斷，最終纏繞劍尖的卻只有繚繞的黑煙。

「什麼！？」沈子吟一驚，連忙回頭，卻已經來不及了。黑煙凝聚成龍，分了兩頭，呼嘯著將他與猷眠帶飛了出去，龍頭生出諸多利刺，將他倆釘死在了兩側的樹上。

而同時，青廬所在的界內一個震蕩，防護屏上已有數多裂痕。

青廬一個趔趄，貼牆站立，死死抱著青符，流著淚向顧命之喊著：「師父，您……您收手罷……！」

「收手？」顧命之笑了，「你為何要我收手？要我怎麼收手？」

一切的一切，都是錯誤。自他屠了清嶺鹿一族開始，自他殺了第一個當年欺凌他的人開始，一步錯，步步錯。他背負著錯誤行走至今，早就已經不能挽回什麼了。

若是他註定不能得到救贖，那麼能拉些人給他陪葬，這也是好的。

黑煙瞬起，光屏破碎，陣線斷裂。帶著殺意的劍刃直直向他砍來。青廬抽出劍，勉勉強強抵擋過了這一擊，卻又因為體力不支且靈力不足而無比吃力。顧命之的劍殺意泠然，沒過多久青廬的劍身就出現了裂痕。

他無法抵擋，只能舍劍抽靈，給自身加成，側身躲了顧命之一擊，只不過下一刻就被黑氣纏住了手腳，動彈不得。青符也被強行從他懷裡奪出，卷至了一旁。

「…阿符……！……唔……」青廬被死死束著，連最後一絲力量也無法使出了。

「你和你的妹妹靈質都很特殊，若是能收歸我有，這修真就再難有人阻我了。」顧命之看著青廬，神色中似是帶了些憐憫的意味，「你我師徒一場，念及情分，我給你留個全屍。」

「別……別……」青廬握住他的劍尖，乞求道，「求求你……放過阿符……」

顧命之只是搖了搖頭。

霎時間，鮮血濺出。

——

顧命之捂著被黑氣貫穿過，此刻正血流不止的肩，周身黑霧又起，而他自己則是在身影漸淡中，不可置信、卻又興奮地看向身後正在剝離的光繭。

狂風大作，光屑與黑氣碎片一同飛舞。自那光繭中生出兩條長刺，揮舞相錯著朝顧命之刺去，卻只擊中了一團黑霧，最終貫穿而過，釘在了青廬身旁的兩側。

青廬顫抖著，借那刺的力站起，一步一個踉蹌地朝著那光繭走去。

「…阿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