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越端著晚飯敲響了門，等了一會兒之後毫無意外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空出一隻手去握住門把打開門。

房間里並沒有何越想的那樣一片昏暗，連厚重的窗簾都沒有被拉起來，反而大敞著迎接夕陽的餘光，將僵直站在窗前的人影在地上投出個筆直的影子。

他走進去，順手把門半掩上，將飯放到一旁的玻璃桌上，一碟一碟擺放整齊後才走到裴崢身後。

他靜了一會兒，開口說：「裴哥，吃飯吧。」

裴崢微微側了下臉，看見擺放整齊的飯菜，搖搖頭，轉回臉緊蹙著眉，繼續站著。這兩天他都沒歇息過，雙眼熬得血紅。

何越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嘆氣了，裴崢一直熬著沒休息，他和林躍飛也沒有閑過，幾個人在這兩天都不好過。可再不好過，飯還是要吃的，於是他又輕聲勸著：「裴哥，好歹吃點吧，躍飛現在也在聯繫他以前的朋友打聽了，等有消息時，你要是體力跟不上怎麼辦？」

裴崢聲音嘶啞，開口：「出去吧。」

「裴哥……」

何越見勸不動裴崢，只能皺著眉退了出去。

裴崢雙拳緊握，站在窗前出神。

他知道是誰幹的，他也接到了電話，那頭人說著：裴老闆，你拔了我的苗子，我拿你兒子湊數，不過分吧？

這道兒上有條不成文的規矩，那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但不能累及家眷。

可這玩意兒，對他們這些人沒用。

裴崢聽著那飽含快意的沙啞笑聲，忍下了所有的情緒冷靜地說，你要有怨有仇你沖我來，你別動我兒子。你要動我兒子一根毫毛，我裴崢一定會讓你後悔生存在這個世上！

那頭說了句那你倒是試試，我等著！

伴隨著那刺耳的笑聲，隨後就是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裴崢將手機摔在地上的聲音，跑了一天而帶著灰塵的皮鞋狠狠踩上手機殘骸，彷彿要透過手機踩爛那頭的人一樣。

裴崢雖然知道是誰幹的，但是這麼多年來，他都找不到那些人真正的大本營，每次端掉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據點，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只能等。等躍飛的消息，等警察的消息，該死的，他只能等！

裴老闆的兒子被綁架在當天就都已經傳開了，不止驚動了商界人士，甚至警察局政委，局長，連省廳廳長都被驚動， 紛紛打了電話過來。

當天財狼帶著小孩兒也差點露了馬腳，不過他豐富的經驗還是讓他成功完成了任務。只是他沒想到他費了那麼大勁兒帶回來的小孩兒，最後居然還有人要他送回去？

開什麼玩笑？！

財狼斬釘截鐵地說著：「我拒絕這個提議！」

他甚至有點後悔剛剛為什麼不直接轉身走人，居然還留了下來！

但何繼風這回投出的誘餌太大，他無法不上鉤。

雖然不知道何繼風是哪裡得到的消息，可他給的確實是他目前最急需的情報！

他也懷疑過他的動作是不是被何繼風發現了，也想過要不要就此直接殺了何繼風，他沒之所以沒下手是因為他看起來並沒有要以此來要挾他。而是不斷地拋出誘餌，讓他不得不咬下他拋出的誘餌。

更何況，何繼風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東西，對於抓了他逼他說出來這點，財狼是連念頭都沒有動過的。何繼風和他都是這個組織的一員，都受過各種嚴格的酷刑折磨，了解擊潰不同的人不同的心理防線。

不知道為什麼，財狼直覺告訴他，抓何繼風逼他這件事，不止行不通，最後甚至可能還自己都會搭上去。

這個感覺太過強烈，讓財狼連考慮都沒有過這個可能。

何繼風眉毛都不帶皺的起身，他甩了甩自己的手，也不去在意自己還在流血的手走到財狼眼前，那雙黝黑黝黑的雙眼牢牢盯著他，「你必須幫我。」

「只要你幫我，你現在做的事情，我保證你會事半功倍。」何繼風先一步掀了底牌以示誠意。

財狼心想果然這個人知道他做的事情！

財狼雖然比他高一個頭，但何繼風絲毫不示弱的表情還是讓財狼眉毛微微動了一下。

他重新細細打量眼前這個渾身緊繃的好像如果他不答應，那麼下一秒就會撲上來的男人。他心底的主意翻了又翻，最終還是遺憾地嘆了口氣，「老闆在，我不能動。」

何繼風盯著財狼半晌，最後還是咽下了那口氣，他閉了閉眼，幾乎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走吧。」

然而財狼並沒有走，他甚至還饒有興緻地問了句：「那小孩兒和你什麼關係？」

何繼風豁然睜開眼，直視財狼，目光深沉。

和聰明人對話有一點好，那就是永遠不用明確說出目的。

何繼風聽他的問題就明白他這是想要他的人情，所以雖然他不能直接動，但他可以讓別人動，這是財狼年長他好幾年經歷的資本。

而一旦財狼插手，無論最後是誰做的，只要得利的是何繼風，那他就欠他財狼一個人情。

何繼風先表現出誠意，財狼也不會不識趣，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而且這個朋友看起來還知道很多東西。這樣的人如果當了敵人，對財狼以後的計劃，肯定會生出很多變數。

因而財狼寧願冒著暴露自己一些棋子的危險，也要讓何繼風站到他這一邊。

所以如果這個小孩兒和他關係重要的話，他也會做出相應的調整，畢竟全須全尾是救人，只剩一口氣也是救人。相對的，每種方式欠下的人情都會有輕重之分，而財狼只有知道這個重要性，才會考慮怎麼救人。

何繼風也明白這一點，他深吸了口氣，反身走回桌邊，將照片拿起來置在財狼眼前，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著：「這是我兒子。」

「……」財狼看了看照片又瞅了瞅何繼風，剛剛還靈活轉動的腦袋突然有點短路，「你兒子？」

何繼風認真地重複了一遍：「這是我兒子。」

「……這不是裴崢的兒子嗎？你哪來的兒子？」思緒難得卡住的財狼一臉懵逼，「這小孩兒少說也有三四歲了，你十二三歲就搞大了女人的肚子？」

「……」何繼風說：「我跟裴崢的兒子。」

財狼瞪著眼：「……」

「你搞大男人的肚子？！」

「……」

「你等等，你說的我有點不明白，」財狼後退一步揉揉太陽穴，眼睛看看照片上的小孩兒又看看沒有什麼表情的何繼風，努力在腦海里整理剛剛得到的訊息，「男人不可能大肚子，也就是說，那個被稱為商界鬼才的裴崢是女的？！」

「或者說你才是女的？」財狼微妙的眼神看著何繼風，為自己得出的結論而一陣恍惚，他覺得他這二十多年積累的世界觀和人生觀都崩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