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繼風腳步深淺不一，卻牢牢地緊跟微胖男人身後，帽檐兒下狹長的眼角鋒利而尖銳，閃著冷光覦著鐵壁上銹跡斑斑的昏暗走廊。

他眉頭因著呼吸間全是腐爛汗漬味緊緊蹙起。

前頭胖男人的鐵皮靴子踢踏地面，敲響的嗒嗒聲在這太過深長隧道里，略顯刺耳。

這地兒對於現在的何繼風來說熟悉又陌生，這條道兒他只走過兩次，一次被帶進來，一次被帶出去。

那時候太小了，還是上輩子的事情，從那時他殺出血路出去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只記得這條道味道難聞而狹長。對他來說最熟悉的是裡頭那些孩子們現在待的地方，那也是他生活了數年的地方。

這回進來倒是發現了很多以前不曾有的監控室和一道道攔路的鐵柵欄。

何繼風壓低帽檐，腳步放輕，雖然一深一淺，可依舊悄無聲息地跟在胖男人身後，帽檐兒下的眼睛細細觀察著四周，確認到時候需要撤離的路線 。

前頭這個胖男人是財狼的人，憑著那張和氣生財的臉兒混了這麼些年，倒是在這地兒混了個熟透。

最外頭那些據點上的好苗子也是由他帶著進來，從沒有出過錯。裡頭的人出去從這兩年開始都由他帶出去分配給其他管事教練，偶爾一些有點兒關係的教練會讓胖男人帶進來看看有沒有看中的苗子，出去之後好分配。

不過也有教練自己來帶的，特別是遇上幾個教練同時看中一個苗子時。

何繼風現在的身份就是這個來看苗子的教練。

原本財狼並不同意讓他來，畢竟何繼風的臉要是被看到，裡頭出了點什麼事兒都會扯到他身上，最後也許也會扯到自己身上。組織里的老闆性子可不是平和的，而是生性多疑又殘暴嗜血的。

但財狼在看過何繼風的變裝之後，同意了讓他去。

也因為何繼風說，你手上沒個人現在能比得過我，到時候要出事兒了，我能跑的了，也能把你摘出去，但你保證你的人會把你摘出去嗎？

事實上，財狼沒有信心能保證，所以最後對於何繼風親自出現，他就再沒阻攔。

何繼風跟在胖男人身後走了許久，最後進到最裡面一個鐵皮房間。因為常年在地下陰冷昏暗的環境里而越發陰冷的鐵門，在此刻從門縫裡散發著噬人的血腥味。

何繼風後槽牙緊咬著，面上絲毫神色不露，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這是用餐時間，是搶奪的時間。

這些孩子會透過這些來學會冷酷，學會暴虐，學會搶奪，學會殺戮。

何繼風臉微側，更加壓低了帽檐兒，那雙幽深的黑眼珠子里掩藏著風起雲湧的情緒！

一想到他的兒子正在裡頭，說不定正在被挨打，正在和別人一樣搶奪那一點食物，就讓何繼風再也忍受不了就要衝進去！他額上青筋被他壓抑到幾乎爆裂，雙手僵硬著不敢握住拳頭，怕那些對著大門的監視器拍到他任何一點表示情緒波動的動作。

胖男人停在門前，眯著眼笑得和氣，對著站在鐵門兩旁端著微沖的守衛又彎腰又鞠躬的。姿態擺到最低，臉上樂呵呵的：「哎，各位大哥，真是麻煩了，今兒也有個兄弟要來看看小崽子。」

守衛昂著頭，一臉優越地享受這些人對他們的恭維，是外頭混得風生水起的人物又怎麼樣？在這鬼地方，只要他們一個不開心，他們完全可以拒絕任何一個人的進入！

左邊的守衛昂著腦袋，陰冷的雙眼穿過胖男人落在他身後，「讓他抬起頭來。」

胖男人幾不可見的微微一頓，連忙轉過身來，湊到何繼風耳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你得讓他們知道你是誰，不然他們不會開門。」

這點何繼風當然知道，為了裡頭要是有出現任何事情，上頭怪下來的時候這些守衛能找得到人。

胖男人又嘀嘀咕咕地說著：「態度好一點，這群人都他媽是大爺。」

何繼風抬起頭，露出一張布滿青渣的剛毅臉龐，左眼還有一條順著額頭，路過左眼劃過顴骨最後沒進耳後的猙獰傷疤，左眼眼珠子翻著白，留下一隻完好的右眼。

他的臉上掛著要笑不笑的表情看著兩個守衛，任何一個教官在組織里都是驕傲的，來挑選苗子也是因為他們有著相應的地位。所以何繼風的表現不用太過熱情獻媚，只需要表達出一定的善意就行。

兩名守衛目光閃動了一下，在看到何繼風的臉後才知道這人為什麼會戴著帽子，還一直壓低了帽檐不讓他們瞧見臉，這臉可真是不能見人。

胖男人又點頭哈腰地跑到守衛眼前，借著他身體的掩護塞給他們每人一點小禮物，又滿臉笑意地退開來，「您看這……」

兩守衛收了好處，極快地藏好了，這些教官雖然不能拿他們怎麼樣，但如果真把人惹急了直接要了他們的命可就得不償失了，畢竟這些教官有些脾氣不怎麼好。

眼前這個男人從他那隻獨眼中就能讀出來他的陰冷，兩守衛狀死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何繼風，實則是掂量著收到的東西分量。

自認為不好得罪太過的右邊守衛點點頭，側側腦袋示意，「去那邊登記簽字。」

他也不說話，壓低了帽檐往旁邊走去登記。

何繼風雖然漏了個臉，可只讓兩守衛瞧了眼，並沒有發現在監視器里他的帽檐遮住了他鼻樑以上的部位，此時他依舊不著痕跡地不讓監視器拍到自己全臉，特別是他的眼睛。

胖男人又是一陣點頭哈腰的感謝，「哎呦，謝謝兩位大哥，謝謝啊，這位兄弟要是有看中的崽子，晚上肯定請兩位大哥好好洗個澡放鬆一下。」

兩名守衛對臉看了看，這才扯出一點笑容對胖男人說：「好說好說，這屆的苗子都不錯。」

胖男人心裡明白這倆已經滿意，等會兒為了他們自己，也肯定會讓人全部出來，就不用擔心他藏著掖著幾個人了。他轉臉想到他給兩個守衛的東西不禁又一陣肉疼，心想這位置真他媽是個肥差，可這面上他不敢絲毫放鬆地對著兩位大爺套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