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之巔，白雪抵著藍天綿雲。

巍峨聳立的山巔峭壁上有一朵不小的雪蓮，綠葉襯托，潔白勝雪，通透如玉。

而我，就是那朵雪蓮。

我記得，我得道幻成人形的那一日正好是七月初七，按人間節氣，是漸要入秋的時節，人間是尚有似火驕陽的，但天山上卻仍是寒冷無邊。

中午的時候，天山上突然又起風了，一陣一陣的寒風刮過雪地，有力的掀起了地上一點一點零星的冰雪沫子來。

那一日的太陽依舊清朗，可風卻越吹越大，甚至開始下起了雪，鵝毛大雪。

山神說，他那一天看到的情景是雪花飄飄搖搖的散落在天山雪地上，覆蓋住了長在峭壁上的我，乍眼看去，就像是峭壁上鼓起了一個白色無暇的包，在陽光下，這個包抖動著，閃著銀色的光，覆蓋在上面的雪也在漸漸的融化，是我身上的綠色葉子先露出了一角，葉子在露出一角的同時， 也在慢慢的變淺消失。

直到風停雪住，我也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發光的氣體，氣體離開峭壁，閃著光飛到了天山的平地上面，落地的那一瞬間，光影便成了一個腰間系著根綠色飄帶的白衣女子，眉目秀麗，款款如仙，也就是現在的我。

不是我自誇，山神就是這麼說的。

我在天山之巔的峭壁上存活了將近六千年，突然得道修成人形我也很惶恐。

我的初衷是想修鍊成仙，可我現在卻成了精，被劃為妖一列。

「雪蓮，這本藥集你拿去好好悟，補滿了即有仙路可尋。」天山的山神爺爺與我相識了六千年，他知道我欲成仙，見我不得志便送了一本藥集給我。

藥集上面沒有藥名，每一頁上只有幾句話描述的藥性。

可我並不識藥性啊。

我在天山之巔轉了一圈，除了白雪和幾根枯草，我什麼也沒找到。

於是，我準備下天山去找，我一下就飛到了半山腰，你們猜我在半山腰上的雪地里找到了什麼？

我找到了一個人，一個粗布麻衣，挎著一隻小竹框男人，他一個人昏倒在雪地里，臉色發白，嘴唇發紫，看樣子應該是受不了天山的寒冷，被凍暈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修仙的常識，救人是大功德。

我肯定不能錯過這樣行善積德的好機會，所以我把他帶進了避風的山洞，還給他生火取暖。

觀音在上，得見我這樣良善為精，肯定要給我記上一功。這樣，我離升仙又近了一步，這麼想想就覺得很開心。

仔細看看 我救的這個男人長的還挺好看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我可以說他至少比山神爺爺要好看，雖然我也沒有見過其他的男人。

他在山洞裡躺了好久，直到整個天山都沒了光亮他才醒來。

「水……」聲音嘶啞幹涸。

「喏，給你。」我早就準備好了，這是雪化成的水，在火堆旁邊烤了一會，暖暖的。

男人把我給的一大碗水全喝了，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很明顯的驚艷。

「多謝，我叫稽瑾，不知姑娘怎麼稱呼？」稽瑾十分有禮。

「稱呼？」我皺了皺眉「你就叫我雪蓮吧。」

「雪蓮，你要是真的雪蓮就好了。」稽瑾低聲喃喃自語。

我聽見了，我就是真的雪蓮。

我忍著自報真實身份的衝動，問道：「你上天山是為了找雪蓮嗎？」

稽瑾點頭「師父生命垂危，藥引子只差新鮮的天山雪蓮一味，聽說天山之巔有雪蓮，我便來尋，可我還未登上山天之巔就被一整突起的狂風暴雪颳倒了，幸得姑娘相救，否則我的命就折在這天山了。」

這聽著耳熟。

狂風暴雪？那不就是我幻成人形的那一日嘛，真是不巧了，哪怕你再早來個一兩天，我還長在峭壁上任人採摘呢，現在的天山可再沒地方能找到雪蓮了，這要怪也只能怪你運氣不好了。

「姑娘是上天山做什麼呢」

「我找藥。」

「姑娘孤身一人來天山找藥？」稽瑾不禁疑惑「姑娘，恕我直言，這天山上的藥材並不多，除了雪蓮，還有什麼藥材需要特意到天山上來找呢？」

原來天山藥材少，怪不得我什麼都找不到，可是我要找什麼藥，我倒真的不知道，所以面對稽瑾提出的問題，我也只能搖頭「找什麼，不知道。」

「姑娘你連找什麼藥材都不知道就上了天山？這太危險了。」

我不禁看向他，說這話，現在到底是誰的處境比較危險？

可能是因為我的目光太過真誠，讓稽瑾意識到了他現在的處境，他低下頭咳嗽了一聲掩飾尷尬。

稽瑾撓了撓頭，我看出他當下有些窘迫，但他抬頭再看我的時候，臉上更多的似乎是閃躲和不好意思「我對藥材還算了解，姑娘可以描述一下想找的藥，或許我知道姑娘該去哪裡找藥。」

既然他都這樣說，我當然樂意跟他分享一下藥集上的描述，那就第一頁好了「似人形，謂神草，一味止驚悸，二味安精神，三味補五臟，濟救蒼生，自救無法。」

稽瑾聽完，一拍手叫道：「這個說的肯定是人蔘啊，姑娘你怎麼找到天山上來了，天山上沒有的。」

「那，哪裡有？」

「人蔘多長在上黨山谷等地，藥鋪里也有的賣，姑娘何須上山尋找。」

「你果然懂藥，不如你幫我一起找藥吧。」我湊到他面前，試圖用我最真誠的眼神和表情贏得他的同意。

稽瑾往後退了一點「姑娘救命之恩，我本該報答的，但是我還要上天山之巔為師父找雪蓮，實在不能與姑娘同行。」

「不就是要雪蓮嗎，你等著。」

我跑到山洞外，拔了幾根頭髮，變了半片雪蓮嫩葉，也不過是小損幾年功力，這與我不算什麼。

我跑回去把這半片雪蓮交給稽瑾。

「這，這……」稽瑾拿著那半片雪蓮睜大了眼，如獲至寶一樣。

「這下你該可以和我一起去找藥了。」

稽瑾點頭笑道：「待我下山將雪蓮交給師娘，我便與姑娘同行找藥。」

下山路上，山神爺爺沒有來送我，我和稽瑾同行，稽瑾問我是如何得到的這半片雪蓮，我便搪塞著說是雪地里撿的，沒想到他竟然信了。

真好騙。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山腳下，我看見了青草，是比我的葉子還要嫩綠的青草，綿延廣闊一大片，有清香的味道。

我跟著稽瑾去了他師父家裡，他師父閉著眼躺在床上，瘦骨嶙峋，臉色發青，除去伴著呼吸有微弱起伏的胸膛，真的就像一具屍體一樣蒼白幹癟。

「這一世明明一直懸壺濟世，沒想到如今卻連自己都救不了。」稽瑾的師娘一邊煎藥一邊抹淚嘆氣。

稽瑾拿著雪蓮進去「師娘，我找到雪蓮了！」

「真的嗎！太好了，太好了，有救了！」

看他師娘激動的樣子，儼然是把我的雪蓮當做是救命仙丹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心裡有種直覺，我覺得即便是有我的雪蓮續命，就他師父現在的氣息，最多也只能再維持一年了，但看他們拿著雪蓮喜上眉梢的樣子，我還是沒有忍心將我的直覺說出口。

稽瑾把那片雪蓮交給了他的師娘，他跪在病榻前和他師父告別，說的什麼，我沒仔細聽，我倚靠在門口，看著院子里盛放著的一簇簇粉色花朵，我能聞見它們的香味，淡淡的，帶著陽光的溫暖。

我想，這些花大概是這片方圓之地上最有朝氣的一樣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