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某一個人
小說: 待到夏日歸來時 作者:一颗银牙 字數:1966 更新時間:2019-09-22 03:04:43
雖說七月流火,只是今時不比古時,八月了依舊熱得要命。店裡成日開著冷氣,雖然涼快只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陰雨連綿的天似乎真的過去了。
「秦歸哥哥,明天我就要開始補課了,不能天天來看你了……」葉款冬一面說著一面切著盤子里的班戟,是秦歸新製作的火龍果班戟。葉款冬是除了他本人外第一個試吃的人。
「唔…很好吃欸。」葉款冬舔舔嘴角殘留的奶油。
秦歸在一旁看著,微笑,「你喜歡就好,想來其他客人也會喜歡的。」
「高三了要好好學習啊,成績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從中獲得了一些東西,是以後畢生也有益的。」
「嗯,我會的,謝謝。」葉款冬嘴裡還塞著半塊班戟,待吞下去了才又開口,「我成績還好啦,至於聯考不是我們這種處於體制內的人可以改變的,大概也就是擇其善者而從之了吧?」
秦歸想了想,「嗯,到了我這個年齡,再回想高三那段日子就會很懷念了,那種純粹的努力,還有和你朝夕相對的一群人,真是美好得不行呢。」
「也許吧,就像醉過方知酒濃。」葉款冬打了個不知恰不恰當的比方,自己先笑了起來,「我倒真的是沒有醉過,只喝過一次酒啦。」
這回秦歸沒有再接話,他的思緒不可控地拉遠了,回到了那段欲回不能的時光里,說不上是最好的,但卻是最為懷念的。還有那些人,也都散落在了那時,似乎再也找不回來了。
落日夕照時分,橘紅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兩人身上。
秦歸整個人籠罩在光線里,微側著的臉,線條愈發柔和,嘴角噙著不自知的微笑,目光下視,彷彿在回憶一件溫暖快樂的事,又像是在想著某一個人。
葉款冬坐在一旁,注視著陷入回憶的男人,安靜,卻忍不住想,他在想誰?是怎樣的人才會令他流露出此刻溫柔卻也透著少許的傷感的神情。
大抵,這樣的回憶都是如此,令人感到溫柔而又傷感。
他想到了國小時候父母忙於工作沒空接他上下學,只好自己一個人坐公車,和一群比他高大的大人擁擠爭奪,卻遇到了每次都給他讓座的大哥哥。那時候在他心中,少年秦歸就是夏天的泳池,冰鎮的西瓜,笑容溫和,善解人意,怎能不喜歡,不記在心底?
每段時光都有某一個人坐鎮 ,像守護宅院的家蛇,又像一直珍藏的家寶。一旦一腳滑回,那個人就坐在那裡等你,等你每一次回眸,直至徹底塵封。
要怎麼說那個人呢?那個叫田野的人,那個六年來未有隻言片語的人。
秦歸今天輪休,坐在二樓陽台里,正對著滿院的綠植花樹和陽台上自己苦心栽培的多肉,想著該如何去和自己描述某一個人。
前兩天在店裡遇到了高中同學,後來送了兩瓶自釀的櫻桃酒給他。
午後三點多的陽光經過滿院綠意蒸騰,似乎減了幾分炎熱,多了一絲涼意,懶散地落在院子陽台上,碎成一塊塊、一片片。
櫻桃酒是今年新釀的,倒在青花瓷的小杯里,淺粉色映著青花獨特的顏色,別有一番情趣,賞心悅目。難得釀酒的人有心,釀出這樣色澤鮮艷味道清淺的酒來。
秦歸縮在藤椅里,就著剛做好的抹茶巧克力慕斯,淺斟酌飲。有微風拂過,帶來白蘭花的幽香,酒意一點點泛上面來,覺得麵皮發燙不知是酒的緣故還是陽光烘的。
醉過方知酒濃,愛過方知情深。
葉款冬的面容一閃而過——他只是點起回憶的索引罷了,至於那些回憶統統與另一個人關聯。
醉過,愛過。這兩樣對於自小自持而淡泊的秦歸來說,都沒有過。
他總是更喜歡飲酒半醉,看花半開,對於某一個人,風花雪月也不過朦朦朧朧的一句我好像喜歡他吧。
田野就是那個「他好像喜歡」的人。
高中同窗三年,情誼自然不必說,那人曾經說過他們是好朋友,也僅僅是好朋友而已。
「怪人」、「稀奇古怪的」認識他的人好像都會這樣評價,其實田野只是相對於隨大流的他人,是一個有個性的人罷了。
他不喜歡讀書,但喜歡在學校。
「學校就是我們的象牙塔啊,我呢,一點也不想長大,就想一輩子待在象牙塔里好了。秦歸你啊,比我更不適合去往外面刀光劍影的江湖呢。」
男孩子逃課去打球去打機,他逃課去圖書館,去校園無人的角落塗鴉。
「秦歸,你看這就是你啦。」少年笑嘻嘻地指著牆上剛畫好的綿羊,獨自飄在星空中。
他對人友善,卻喜歡獨來獨往。走在路上常常自言自語,有時還會閉著眼睛走。
「孤獨是人類永恆的讚歌,我最想要的能力就是隱形啦,那樣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走在熱鬧的人群之中,別人就不會詫異我的孤獨了。」
「秦歸,你怎麼總是笑得這樣克制呢?」
「秦歸,我有時候覺得你很孤獨,是我無法接近的。」
……
怎麼會呢?田野,無法接近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秦歸大半個身體都縮在了半圓形的藤椅里,眯縫著眼,腦海里那個人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和自己一起的,沒有自己的,都一一過了個遍。
田野身邊最常見的人大概就是他了,只是到頭來他也是一個不知道消息的人,所有人都不知道畢業之後那個怪人去了哪裡。
這段似是而非的時光,那個說他孤獨的人,是喜歡的吧。恍然大悟的時候,早已分離各自天涯。
然而就算在兩人還未分離之時,他意識到異常的感情,也不會開口的啊。
僅僅只是大概喜歡吧的程度而已,再也無他了。
只是,終究有點遺憾,那個獨一無二的人,怎麼就找不回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