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歸閉著眼，正好方便了葉款冬偷看，但礙於司機，也不敢太明目張膽。

葉款冬先下車：「秦歸，再見。」

「再見。」

車子在夜色里消失不見，帶著他怎麼也看不夠的人。

才分開，就覺得想念了。

怎麼辦呢？

葉款冬在小區大門口站了許久，直到來車迫使他走人。

第二日，葉款冬迫不及待地去了「夏天與貓」，卻忘記了今天男人休息。

他失望地推著自己昨晚放在店裡的山地車，走在廣場上，猶豫再三還是給秦歸打電話，說是去取回腳踏車。

電話里，秦歸有些猶疑：「怎麼好麻煩你走一趟，我拿去給你吧。」

「不麻煩的，我就是想著去看一下你家的多肉，上次送給你的貓爪和習志野還好嗎？」

「那好吧，麻煩你了。」

葉款冬到的時候，院門大開，男人穿著高領的駝色毛衣，正弓腰為一盆萬年青澆水。

深秋露水重，清晨涼意很大，葉款冬裹著外套站在風口，靜靜注視著不遠處的人。

秦歸澆完萬年青，待要換一盆，抬頭間就看見了門口的男孩，倚在院門，翹著嘴角，真是少年人的意味。

不知為何，他看葉款冬，總是會想到諸如少年這樣的字眼。除了年紀本身，似乎還有別的意味，說不清道不明。

葉款冬走過來，並未注意到男人的走神，他在看一棵角落的樹木，高約十米，長橢圓形的綠葉很是眼熟。

見他盯著那棵樹冥思苦想，秦歸在一旁為他說明：「這是白蘭樹，可惜花期過了，花很香，甚至會覺得香過頭反而不太好了。」

「學校門口那些嗎？」

「嗯，我記得好像就大門口那一段種了幾棵。」

葉款冬笑著搖頭：「花語是什麼？」

「報恩之類的吧。」秦歸不太確定。

葉款冬輕聲說：「是嗎？」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呢喃。

男孩一臉迷茫，秦歸也不問，放了水壺：「進屋裡坐會吧，想吃點什麼？」

「這個嘛，只要是你做的都喜歡。好啦，我吃過早餐的了。」他跟在男人身後，一眼不落地看他忙活替他煮茶。背影也是好看的，修身的毛衣勾勒出美好的腰線。

水開了，秦歸才想起來：「你不是說想看多漿植物嗎？」他一邊說一邊取出兩隻白底綠竹蓋碗，放進茶葉。

他稍微抬高拿著水壺的手臂，冒著熱氣的水注入了碗里。他的手很幹凈，細長，骨節分明，隨著動作而露出一小節白皙的手腕。

「嗯，等下去看看。」

過了幾分鐘，茶香四溢。葉款冬湊到唇邊輕輕吹涼了些，才抿了一口，唇齒留香，「這鐵觀音滋味濃，真香。」他爺爺也愛喝鐵觀音，不過喜歡用紫砂壺泡茶。

秦歸也抿了一口熱茶，一路暖到胃裡，秋晨的涼意一掃而光。

「下回秦歸哥哥生日，我讓爺爺給你刻繪一個紫砂壺好不好？」

「太貴重了，我心領了就成。況且，我比較喜歡用蓋碗多一些， 用蓋碗能泡出它原味的口感，各方面層次分明。 」

「這樣啊，我對茶也沒什麼研究。」

秦歸半眯著眼像是在回味：「我也是知之甚少，平時有空會喝上幾口罷了。」

葉款冬又看著面前那隻手出神了，鮮艷的翠竹襯得男人的手越發白膩，視線上移。男人垂睫抿著碗邊，淺色的唇水潤澤亮，還有茶的香味吧。

他舔了舔唇，心裡的渴望在迅速增長。他情不自禁地靠上去，嘴裡輕聲呢喃道：「秦歸……」

秦歸恰好抬頭，差點碰到了葉款冬的臉，不禁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面仰。此時葉款冬也清醒了，知道自己剛剛想要幹什麼，臊得不行，忙不迭放下茶碗。

「啊，我剛剛想叫你來著，誰知道你沒聽見，秦歸哥哥想什麼呢？那個，我去看多肉們。」語速極快地說完，不敢看男人的臉，站起身就往陽台外面走。

秦歸有點反應不過來，看過去突然提升音量叫道：「哎——」

來不及了，只聽見嘭的一聲，葉款冬就這麼直直撞上了磨砂玻璃上。

秦歸不無好笑地走過去：「剛剛還說我想什麼，疼麼？」

葉款冬尷尬地笑笑：「哈，哈，不疼，我沒事。都不知道怎麼了，居然沒看見玻璃門。」他揉著自己的腦袋，懊惱的情緒泛濫，秦歸也不再多說。

經過了剛才那一遭，某些微妙的感覺倏然流散了。再想去捕捉，卻連自己都懷疑它是否存在了。

秦歸坐在沙發上，微微皺著眉，目光落在陽台上蹲著的男孩。

男孩轉過頭來，發現他看著自己，遂沖他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純粹的開心，不夾雜任何曖昧的東西。

他身後飄來一朵流雲，潔白消瘦，像極暮秋的身形。

葉款冬再次回頭去看，男人唇邊的笑太清淺，不細看會以為是錯覺。再看向天邊那朵雲就這樣飄走了。

凌思政的話浮上心頭，「如果你喜歡他一定會想撲倒他的。」因為愛情是衝動，而他體內大把大把剛開始蘇醒的荷爾蒙。他不知道，這樣的喜歡純粹嗎？是愛情嗎？

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喜歡你。無論如何，無論性別，無論荷爾蒙，我都那麼確定我喜歡你。

院中白蘭樹的枝葉就在陽台邊上，一伸手就能觸到。然而沒有濃香的花——它並不會一直等你知道它的名字才謝去。

葉款冬待在秦歸家裡，一直到吃過午飯才推著腳踏車離開。

臨走前，秦歸裝了些新做的甜品給他，還有一玻璃罐曬幹的薄荷：

「款冬可以在學校泡薄荷茶來喝提神醒腦，要好好複習啊。」

最後是一瓶桂花酒：「今秋新釀的，帶回去給老人家喝兩口吧，希望他喜歡。」

「謝謝啊，我爺爺會喜歡的。」

男人微微笑，葉款冬接過東西，抬頭看見他的頭髮，忽然叫了起來：「哎，秦歸，你的頭髮長了好多。」語氣像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物事一般，驚奇而歡喜。心下又有一種悵然，這麼久了吶。

「啊，好久沒去理髮了。」秦歸伸手摸摸自己的鬢髮，「風大，回去吧，路上小心。」

「再見，秦歸。」葉款冬擺擺手，騎上腳踏車駛出巷弄。

秦歸倚在門邊，卻沒有看那遠去的身影。他仰著脖子看秋空，視線逐漸落下。微暖的陽光落在對面屋牆上，再折射下來，地上一片淺淺的光斑。自己的半個身子在光線里，影子也很淺。

裹著飯菜香的風掠過他穿堂而去，裸露在空氣的皮膚微微泛冷。

夏天果然過去了啊，那人最喜歡夏天，連帶著他也對夏天有了一種特別的感情。

半晌，他轉身回屋去了。

葉款冬滿臉殷勤：「爺爺，好喝嗎？」

「唔，桂為百藥之長，古人認為用桂花釀製酒飲之壽千歲，不錯不錯。」老爺子又喝了一口，「有秋天的味道啊，你那位朋友是個會生活的人嘛。」

那是，他可是你孫子喜歡上的人。不過——

什麼秋天的味道 ，我怎麼沒喝出來？

葉款冬無語，但爺爺想必是喜歡的，自己也跟著高興起來，端起那色澤淺黃的桂花釀，小口小口地抿著，不捨得一飲而就。

如果這酒里有秋天的味道，那麼它並非如秋雲般純粹。起初是清甜的，接著舌尖又嘗出微酸來，含久了卻又覺得似乎有點桂花特有的澀味，最後留下滿腔清香。

後來他想起來，覺得這也許是愛情的味道——

是初戀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