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月末，學校在禮堂舉行百日誓師大會。

一開場我就溜出去了，順著校道走下去，才發現路旁的樹冒了新芽，嫩綠、褐紅，很有點春天的意思了。

經過實驗樓下，見著一棵參天大樹，光禿禿的，毫無生氣。

是鳳凰樹，畢業季的花。

我立在樹下仰頭看，有些悵惘。

一百天，快了。

我巴不得它再快些。

然而，我離畢業越近，距離小師妹就越遠。

2.

我叫她小師妹。

同桌說，人家不是比你高嘛?哪裡小了？

不——我說——所有的故事裡，小師妹都是師兄的。

什麼鬼。她說。

我笑而不語，因而小師妹這個稱呼更多的是一種象徵意義。

但是，同為文科生，師姐我註定連炮灰都不是。

真悲哀，也算得上一個故事了吧？

3.

二次元里的基友說，喜歡就去勾搭啊，先做好基友。雖然很有可能就止步於基友了……

我拒絕這個提議，堅持走內心戲。

所謂距離產生美。

4.

我對少女的定義，最要緊的一條就是，瘦。

小師妹瘦而高，四捨五入的話就要一米七了，怨不得同桌嘲笑我的。

隆冬天裡，小師妹上身厚裹，下身單褲，愈顯腿長而細；尖下巴埋進圍巾里，上滾烏黑眼珠看我一眼。

疑是春風拂花落。

5.

小師妹的班級總是比我低一層樓。

高二某個秋日午後，我偶然從二樓拐上去，路過高一10班，走廊上面對面站了兩個人。一個老師模樣的中年女人，噼里啪啦地說著什麼。

浮金陽光下，地面的白漆欄桿細長條影子直拖到少女腿肚子上來，它纖細，光潔，白皙——該配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才好。

視線不由自主往上移，一寸寸，記住她寬闊的短褲褲管，寬鬆的白色校服上衣，以及裡面若隱若現的身體曲線，同樣纖細潔白的頸子，然後是臉。

啊，果然。

6.

從那以後，我都從二樓走過去，再上樓梯到自己班級。

又一年鳳凰花熱烈綻放，送走一批畢業生。

我也從三樓搬到了四樓去，小師妹則搬上了三樓，我原來的教室。

搬走之前，我在自己桌面上貼了兩張藍胖子的貼紙。但我一直不知道小師妹會不會坐到這張桌子。

每次經過她們班，我都繃緊臉皮，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我不敢迎著那麼多人的目光，大肆搜尋她的身影。

我知道這很慫，是病，得治。

但治了它，也許會面對更致命的問題。

也就莫問我何棄療了。

7.

在我既期待又抗拒的複雜內心戲中，四月快到尾了。鳳凰花薄薄地開了一層——剛燒起的一點火苗。

南方的暮春簡直就是夏日前奏，坐在近五十人的教室里，沒有空調，縱使風扇怎麼吹，都得出一身汗。

但，我又能看見小師妹寬大褲筒下的腿了，美麗的，少女的腿。

僅僅這一點就夠我和南方的春夏秋和諧地度過十年八年了。

迎著日漸升溫的太陽光，跟在小師妹身後，緊緊盯著她的長腿，偶爾溜幾眼那尾稍燙卷的披肩長發，走動間顯在衣服褶子里的細腰曲線，微微震顫的臀部。

我覺得，我像個痴漢。

8.

每天能遇見的次數屈指可數，繁忙的生活中其實想起小師妹的次數也不多。

有時候我都以為自己要放下了。下回一轉身對上小師妹毫無波瀾的眼神，心尖又微微地疼，提醒著我，那些被克制的求而不得。

9.

聯考那兩天，　午後豪雨肆虐，試室窗外的鳳凰花落了一地，彷彿無邊蔓延的火勢。

紅，一種悲壯凄美的紅。

至於老師們都期望，鳳凰花開得越好，學生考得就越好。

哎。

10.

最後一次看見小師妹，是返校處理填報志願的相關事宜的時候了。

她拿著薄荷綠的塑料水杯，倚在高三5班外面的走廊欄桿上，和一個短髮的女孩聊天。

我慢慢地走過去，用眼角餘光盯了小師妹一路。

欄桿外是蔥蘢的綠樹，蟬鳴尖利，熱浪滔天。

11.

我喜歡的姑娘像一棵樹，而我書劍飄零，不能回頭。

12.

我其實寫過不少這樣莫名其妙的句子，在無聊的數學課上，在數字繚亂的草稿本上，在鳳凰花開了謝、謝了開的日子裡。

13.

夏日的半剝荔枝

初升的上弦月

晨霧裡的第一聲笛風　

盛陽下一株小葉欖仁樹……

我心中所有關於美好的物象

你的面容若隱若現

就像普遍性寓於特殊性之中

我用哲學的態度從美好萬物中

提取一個你

14.

等到鳳凰花完全消失於人間時，我早已離開了有小師妹的城市。

花開則必有謝時，人聚亦有散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