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研究所考試沒幾天了，陳耀心裡雖然挺有把握的，但也有點兒煩躁。

這天午後出去瞎轉悠，權當放鬆心情。

上一波冷空氣早已過去，但也快一月份了，氣溫逐漸降低，大風一陣陣刮，倒也稀釋了午後陽光的熱度，天氣便顯得宜人愜意。

隨便逛了幾圈，再去超市買東西。藍莓味的優格賣光了，芝士威化餅幹也沒了。掃興地打道回府。陳耀不太喜歡公車的味道，估摸著也不遠，遂決定步行。

大老遠的，陳耀就瞧見坐在路邊樹下長椅的人了，手裡握著甜筒，舔一下抬頭看老久才又舔一口，也不知道在看什麼。這段路沒什麼建築物，行道樹綠蔭層疊，少有人跡車輛，頗為安靜。

快走到跟前了，陳耀眼見那人抬頭出神過久了，甜筒經陽光曬融化得快都滴到他手上了，他才猛地醒悟過來慌忙去大口舔咬。

嘖，這傢伙。

戴樹生啃完融化的部分，正愁手上的，面前遞來了一張紙巾，一抬頭居然是陳耀，對方將紙巾湊過來些示意他快拿。戴樹生拋開那點窘迫不作多想，接了擦幹凈手，道聲謝。

陳耀在他身邊坐下來，隨口問道：「你今天不上班？」

「嗯，今天我輪休。」他一邊說一邊對付甜筒。

是五羊的香芋味，其中陳耀最常買的口味。

啃了幾口，戴樹生忍不住仰臉注視對面，專註得很，從陳耀的角度還能看見他唇角似有若無的笑意，似乎非常愉悅。

他收回目光，靠住椅背，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說你在看什麼啊？」

「欸？」戴樹生扭臉看他一眼，「在看黃葛樹啊，這些全都是。」說著趕緊低頭咬一大口快滴下去的甜筒。

陳耀打量四周，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樹蒼綠中帶著嫩綠油亮的新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似乎並沒有什麼新奇之處。

「其實現在不是它們最好看的時候，等落葉期過了，發芽時像花骨朵，接著是最漂亮的新葉，風一吹地上跟落了花瓣一樣。」他看向對面，語氣里發自內心的讚美與喜愛之情也溢滿於表，「我高中學校里就種有，開春時太好看了。來這裡還沒看到一次呢。」

「你來這多久了？」陳耀適時問道。

戴樹生吃掉最後一口，「半年吧。」

對方不接話了，戴樹生也不覺得怎麼樣，起身把垃圾扔旁邊垃圾箱又坐回來。不像陳耀整個人快癱倒在長椅上，他只坐了椅子二分之一，並著兩條腿，手掌放在膝蓋上。乖巧的國小生坐姿，身軀倒也是放鬆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壓根沒察覺陳耀的偷看。

長街闊落，偶爾有車輛開過，急速碾壓路面的聲音應和著大風帶動枝葉的響聲。陽光熱烈地罩住全身，很快生出燥熱來，然而空氣里不容忽視的涼意讓人清醒，目下並非夏日。但比起熱到煩躁的夏天，這是正好的天氣。

雖然半個小時前是走在回去的路上，但此時陳耀似忘了這遭，懶洋洋地靠坐著什麼也想不到，視野里深深淺淺的綠也像是塗滿了心，擠走了一切繁雜思緒。

涼風從路那頭吹來，繞過戴樹生那一瞬在兩人身體間的空隙四散又迅速匯合旋過陳耀，奔向路的另一端。

就在風四溢的那一瞬間，戴樹生扭頭沖他說了一句話。

「有沒有很開心?」

那股風過去了，陳耀才捉住字句理解出意義，他沒回答，被自己少有的慢反應驚著了。

戴樹生自顧自說下去，「每次看著這些樹，我都會覺得心裡格外靜，然後開心得不得了。」末了愉悅地嘆一口氣。

今天這傢伙很抒情啊，但不矯情，是沒想到戴樹生那小媳婦樣兒還有這一面。陳耀想著伸直一條腿調整了下姿勢，忽而對戴樹生揚了揚唇，然後偏臉看向那頭。

難得見陳耀笑，又這麼溫和，光影里一閃還真像是在看電影，眉目精緻的男主角對女主角的勾唇笑秒殺鏡頭。

呆了呆戴樹生總算反應過來，兩人一塊兒坐在樹下曬太陽發獃，自己還對他說了那麼些從沒出口的話，宛如關係親近的心靈之交。

是有點奇怪，但這會並不覺得多懊悔羞惱，依舊安寧。

戴樹生的目光不加掩飾地落在陳耀身上，對方狀似不覺眯起眼睛，散漫如貓。

這人一貫如此吧。

看起來很不好相處，實則真正和他待在一起，會有種奇異的融洽，在一日日的接觸中放上心。

是個很特別的人。

戴樹生凝望著眼前的綠，下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