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喜歡男生……

陸澄敲下回車鍵，出來一大堆東西，是陸澄從來沒接觸過的，可以謂之新世界。

扭頭看了看房門緊關，他媽在廚房做飯，他爸還沒回來。心還是跳得很快，他用手捏著鎖骨，彷彿預防心臟跌出來了。點進網頁，一目十行，又關了它。

梁朝偉?張國榮?《春光乍泄》的電影海報奪去視線，陸澄為這兩個響噹噹的名字而被吸引了絕大部分的注意力。

他戴上耳機，播放電影。

片頭之後，猝不及防滿屏肉色，白色內褲和黃皮膚，緊緊糾纏，難分難捨。

陸澄起初是因為震驚而沒有關掉它，後來則是他早看過比這更露骨的文字描寫了，對這短暫的戲份也就淡定了。

放到一半，他媽敲門叫他吃飯，他就關了，心裡還有點牽掛劇情呢。

看完《春光乍泄》，他又順著網友的推薦，掃了幾眼《基佬四十》和《藍宇》。看了《藍宇》的劇情介紹，陸澄感到無語，這也太戲劇化了吧？

經過這麼一番，陸澄對同性戀-homosexual有了些了解，可他還是沒能達到完全的理解。

這事兒還是得問圓圓，正好見他的qq頭像亮著，就敲他:「生活中真的有男生會喜歡男生嗎？」

正準備關電腦，辛幼文點開來看，心裡突一跳，自己也不曉得為什麼。他咳嗽一聲，抬頭望望門窗，北風呼呼響，無人。

陸澄這是刺激太大了？阿慈太愛作弄人了。

想到孫慈，心裡閃過異樣之感，那感覺如吉光片羽，難以捕捉。

辛幼文回覆陸澄，「有的，雖然我們還沒遇到。」

「為什麼呀？」

「喜歡就是喜歡啊，不用講求理由。」

「可是，兩個男的，和男女一樣?」

「很正常啊。世間感情本質上都一樣，也不過是愛人罷了。男與女，男與男，女和女，去除有性別之分的皮囊，只是兩顆心相愛而已。」

「圓圓你說得好像瓊瑤阿姨哦。」

「……」

「但是，我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你才知道，自然反應強烈，自己消化一下，過陣子就好了，實在不好你就找孫慈去。」

「嗯……」

陸澄覺得辛幼文說的話還是蠻有道理的。睡覺時還在思考同性戀的問題，有時腦子裡突然閃現季曉聲的臉，他的名字和同性戀等字錯綜不解。

陸澄不敢再亂想了，趕緊逼迫自己睡覺。

過了一天，原本要去參加一個環保類的志願活動，陸澄沒有報名，窩在家打遊戲。

沒想到季曉聲給他打電話了，問他怎麼忽然不去了。

陸澄一慌，脫口而出，「我感冒了。」說完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但事已至此，唯有裝下去了。

他將話筒湊近嘴，用力地咳嗽了兩聲，好增加真實度。

「去醫院了嗎？」季曉聲的語氣還是淡淡的。

「沒有，」他又補充道，「等我爸媽回來我就去。」

「你一個人在家?」聲調發生了些許變化，陸澄總覺得他在電話那頭微微皺起了眉，少年的模樣如在目前。

他微微抿嘴笑了。所幸季曉聲沒察覺到。

陸澄父母和朋友聚會去了，說是晚上才回來，讓他自己去外邊吃。

天寒地凍，陸澄懶得出門，午飯還沒吃，眼看著晚飯時間也要到了，飢餓的肚子癟癟的，彷彿正在漏氣的皮球。

陸澄關了電腦，脫掉睡衣，換衣服準備出門覓食。穿完衛衣，還沒拿起外套，門鈴忽然響了。

「誰呀?」他高聲說道，邊跑出客廳，去開門。

「曉聲?」

門外站著一身黑衣黑褲的少年，下巴埋進了灰藍圍巾里，看見陸澄，他舉起手上的塑料袋，

話語簡省，「感冒藥，魚片粥，糖炒板栗。」

不消多說，陸澄早就聞到空氣里的香味了，胃也很應景地咕咕叫了兩聲，他先是一手捂住了胃部，意識到此地無銀三百兩，趕忙鬆開手去撓了撓頭髮。以前他帶季曉聲回過家一次，沒想到他記住了。

「感冒了，還穿那麼少。」

季曉聲邊隨他進去，邊平靜地說著數落他的話。

陸澄跟在他後面，想起來自己還得演戲呢，不禁忐忑，要是被季曉聲看出來他裝病，他要怎麼解釋?不成，要認真裝一裝。

季曉聲進了屋，也不客氣，徑直找到客廳的飲水機打開燒水的開關，然後把東西放在飯桌上，拿出打包盒，讓陸澄坐下來吃。

陸澄乖乖照做，比在他爸面前還乖巧上幾分，天曉得他現在心虛著呢。

「你房間在哪？」

陸澄指給他看，也不問季曉聲要幹嘛，只顧著喝粥。熱乎乎，香噴噴，口腔、肚子，乃至全身都漸漸泛起暖意。冷天喝熱粥，人生一大享受也。正是飢餓之時，遇上人送食，人生一大幸事也！

陸澄感動得在心裡演繹瓊瑤劇了，嘴上不停地吃著。食物在前，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先擱一邊去吧。

季曉聲把剛才陸澄沒穿上的外套拿了出來。

「吃完再穿！」

衣服搭在左臂上，季曉聲立在他身邊，大有他不立刻穿上就不挪動的架勢。

他絕對做得出這事兒。

陸澄默默放下勺子，接過衣服穿起來，季曉聲走開了。陸澄無暇注意他去幹嘛，過會兒見他拿了一隻瓷碗回來，知道他是去廚房了，以為他也要吃。

陸澄嘴裡塞滿一大口粥，話音含糊，「曉聲，還沒吃?」

「吃了。」季曉聲把碗放在自己跟前，拿起還熱騰騰的板栗剝殼，剝完一顆見男生饞嘴的樣子，就先給他吃了。

陸澄兩三下吃完了，仍眼巴巴地瞅著他的手，纖長白皙拿來彈琴的手指，這會兒正給他剝板栗。

「喝粥。」季曉聲說。陸澄照做。

水開了。季曉聲起身，陸澄連忙說，「一次性杯子在茶幾下的櫃子里。」

季曉聲端了兩個紙杯回來，「晾一會，吃完東西吃藥。」他端著那杯兌了涼水的溫開水喝。

「……哦。」

陸澄苦著臉，他不想吃藥啊。撒謊果然不好。

磨磨蹭蹭搞定了粥，陸澄摸摸紙杯，計上心來，「水涼了，我再去裝過。」

季曉聲要幫他，當然被他阻止了。陸澄拿著感冒藥和水杯走到茶幾邊，趁季曉聲在收拾餐桌，連忙將藥塞進了茶葉盒裡，然後喝水時弄出明顯的聲響。

季曉聲沒有懷疑，問他:「有發燒嗎？」

陸澄當然是搖頭。

季曉聲伸出手，手背貼上陸澄的額頭，又收回手在自己額頭上試了試體溫，以做對比。

陸澄完全沒有預料到他這動作，獃獃地看著他。

「好像有點熱。」季曉聲擰起眉頭，看到陸澄的臉頰泛紅，距離近，感覺得到陸澄面上的熱氣。難道真燒了?

「沒……沒有……」陸澄一面說一面往後退。

「還是量一下吧，體溫計在哪裡?」季曉聲說著就要去找。

陸澄拉住他的袖子，「季曉聲，你，怎麼對我這麼好?」只不過是說自己感冒了，就買了吃的和藥來看他，還前前後後為他做了這麼多。除了他媽這麼照顧過他，還沒有誰做得如此無微不至呢。

聽到陸澄的話，季曉聲不太好意思，陸澄是他第一個互相見過父母的朋友，他很喜歡他這個朋友。季曉聲不習慣表露感情，平時陸澄一點兒也不掩飾對他的欣賞，但也不會說出剛剛那樣的話。他以為陸澄是生病了，情緒易變，比較善感，於是笑了笑沒說什麼。

殊不知陸澄誤會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