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謝一凡

謝一凡正在寫高數題，對面3號床上的許少奇忽然大叫起來。

「一凡！一凡！快看錶白牆，有妹子找你啦！」

「嗯？」謝一凡轉頭看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1號床懶洋洋地接話，「少奇，阿凡這種人肯定沒有關注那個公眾號啊，就算隔三差五就有妹子在上面給他表白。」

「說得很有道理。」許少奇點點頭，但還是很有興緻，特地把手機遞給謝一凡看，「這妹子是你們同鄉會的吧，說是前幾天坐鄉車看到你哦，是不是有什麼艷遇啊？快快交代！」

謝一凡本來不打算理他，聽見「鄉車」二字，忽然頓住了，想起什麼似的，忙凝神看向手機熒幕。

「2月18中午D市回Z大的鄉車，找個人：車上倒數第二排，和一個女生坐的那個男生，大概有一米八高，墨綠燈芯絨外套，牙色燈芯絨窄腳褲，Vans板鞋，戴一塊白色大錶盤機械手錶，眼鏡框有白邊。有人知道這是誰麼，求告知專業班級。」

描述的的確是自己。

謝一凡看了看右手腕的手錶，心裡沒有半點開心反而隱隱地失落，他把手機還給許少奇，沒有再說話。

不是鄰座的女生啊。

許少奇還在一邊嘮叨著要他交代什麼「艷遇」，謝一凡心思已經跑遠了。

他細細回憶起18號那天，最先跳出來的是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和他對視時，他簡直像要墜入那動人的眼波里去。

也許真是艷遇也說不定啊。

Z大有D市同鄉會，返校時可以選擇坐鄉車，大家一起安全些，又方便還能省點錢。他上車上得早，在倒數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女生上來時，前面的基本上都坐滿了，她兩手提著東西，站在他面前問他：「這裡有人嗎？」

他搖搖頭，說：「沒有，你坐吧。」

女生道了謝，坐下來放好東西，才小心翼翼地把一個方形的袋子放在兩腿間，然後就解開背包掛著的黑白斜紋的頸枕套住脖子，又戴上口罩和眼罩，往椅背一靠就睡起覺來了。可能是暈車吧。

謝一凡瞥了眼那敞開口的袋子，居然是兩盆多肉，熊童子和黃麗。他宿舍也養有這兩種，看樣子她養得還挺好的。因著這一點，他有些會心地彎了彎嘴角。

等人都坐定了，負責人開始點名。謝一凡用餘光看著鄰座的女生，她一動不動好像是睡著了。他先被叫到，沒有出聲只是舉高了手讓對方看見，女生依舊沒有動靜。過了幾個人後，聽見「guan xiao cha」，女生倏地舉起右手，高聲應了一個「到」字，便又恢復原狀打盹了。

啊，是關小茶還是關曉茶呢？沒有理由地，他就覺得應該是曉，是關曉茶。

車開上了高速公路，他收起手機，拿出眼罩戴上，聽著歌閉目休息。他忽然想，現在旁人看來，他們兩個都是頸枕口罩眼罩全副武裝，靠著椅背打盹了。心裡便湧起了一丁點像遇到了同類似的欣喜。

大巴車悶得很，行車間也頗多顛簸，坐久了不大舒服，即使有頸枕歪著頭睡覺久了還是挺難受的。鄰座女生開始坐不安穩了，時不時動一動，調整姿勢，好幾次她的頭髮都掃過了他的肩膀和手臂。謝一凡也不太好受，索性拉下眼罩坐直了玩手機。

即使沒有刻意去看，眼角餘光也基本能看到旁邊的女孩。他朝內微微側臉，視野變得完整。女生頭歪向自己這邊，齊劉海黑長發，一次性淡藍口罩和印著貓咪圖案的眼罩將她整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冷不丁地，女生坐了起來，扯掉眼罩，正正和他對上眼。既被口罩遮住，齊劉海下的半張臉露出一雙大眼睛就顯得更大了，兩粒烏黑眼珠宛如溫潤泛光的寶石，晶亮而濕潤潤的。這樣望著自己，他就像是落入了兩汪最清澈的水。

她愣愣地盯著他，接著眼睛眯了起來，似乎是打了個呵欠，眼角紅紅的，眼裡泛起水光，無風自瀲灧。謝一凡表面上還是很平靜地面對著她，見她抬眼再度看著自己。那濕漉漉的眼神，像只小奶貓一樣。

謝一凡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看手機，卻覺得自己的心也變得濕漉漉的。

02關曉茶

關曉茶第N次點進公眾號查看今晚發的第二期表白牆，還是沒有人評論回覆她的「尋人啟事」。

她不停刷新，還是沒有結果，沒有人理她。是她提供的信息太少沒人知道這個男生，還是沒有人願意告訴她？

腳踩Vans板鞋，身穿墨綠燈芯絨外套和牙色燈芯絨窄腳褲，手戴白色機械錶，好看又斯文的男孩子。

其實一開始，她對這個鄰座男生根本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只是覺得對方長得還行，安靜有禮貌。所以在負責人點名時，她一點兒也沒有意識到這是個關鍵的時刻，由於暈車，利索套好頸枕戴好口罩眼罩就睡覺了。叫到她名字時，隨便應一聲就是了。

每每回想，關曉茶就後悔得捶胸頓足，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大耳光。

大巴車坐得難受，關曉茶睡久了，就起來吃零食。掀掉眼罩，發現旁邊的男生也和自己一樣，脖子卡著熊本熊頸枕，戴著熊本熊口罩，眼罩也是熊本熊的，被他扯到光滑的額頭上去，好玩手機。掃視車廂里其他人，似乎就他們兩個這樣全副武裝。

她心裡突然就有種奇異的感覺，好像找到了同類，想握住對方的手狠狠搖上幾搖的那種心情。

接下來，關曉茶就對他產生了興趣，當時她自己都沒發現。她歪在座椅里，半眯著眼睛，假裝在看窗外的風景，實則是偷偷觀察男生。五官俊秀，氣質幹凈，衣著打扮比一般男生都有品味，言行之間很沉靜，這點對於她來說尤其心動。

她想和他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作為一個話題廢，她表示很無奈，唯有木著一張臉悄悄打量對方。

後來她拿出背包里的抹茶糖時，靈機一動，鼓起勇氣低聲問他，「喂，要來一根嗎？」

這話好像是在問他要不要抽一根煙。

關曉茶是故意的，這個抹茶糖是日本零食，包裝盒特地做成煙盒形狀。她用大拇指按住了盒蓋上的「抹茶」兩個字，遞過去。對方一定是中招了，愣了一下才搖搖頭。

「不用了，謝謝。」嗓音微微低沉而磁性，有一種迷人的顆粒感，擦過耳邊，刮過心上，引起一陣細微的顫動。

關曉茶佯裝鎮定，扯起一抹微笑以掩飾自己方才的失態，拉下口罩，從盒子里抽出了一根暗綠色的糖，咬在齒間。然後又抽了一根遞到男生面前，靜靜地盯著他。

對方看了看那根糖，有些驚訝，而後和她對視片刻，終於在她執意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伸手拿掉了口罩，剛想接過糖。關曉茶卻壞心眼兒地直接塞進了他嘴裡，他不得不含住了。

她垂下眼睫，按捺住笑意，聽見自己的聲音平淡地響起來：「剛開始是甜的，後面有一點點苦，中和起來不會太甜，味道還不錯的。」

靜了片刻，男生回道：「嗯。」也是聽似很平靜的聲調。

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對方也沒有繼續要交談的意思，而是安靜看手機。

心裡有微微的失落，她重新靠回椅背，含著抹茶糖細細品嚐，眼神落在手機熒幕上，偶爾用餘光瞄一眼身邊同樣含著糖的男生。

這抹茶糖味道真特別吶。

之前關曉茶並不關注Z大表白牆這個公眾號，只是聽說過它的作用，學生表白心上人，或者是尋求偶遇到的有好感的人。

關曉茶輾轉反側了幾天，男生的面容身影佔據了全部的夢，沒有問對方要聯繫方式的懊悔一日比一日深重。看著鏡子里兩個烏黑的眼圈，她終於痛下決心，去表白牆找人了。

可是心裡還是很不好意思，怕被男生看見了，知道是她。因此關曉茶耍了個小心眼，用車上別的女生的口吻寫了一則「尋人啟事」。忐忑地等了一天，終於等到推文發布，卻沒有結果。她每天都去看那期表白，一周之後還是沒有消息，失望讓她一氣之下取消了關注。

走在校園的路上，大葉榕掉光了葉子，但還未抽出新葉。關曉茶每每很注意去看路上的男生，總希望能在人山人海里再次看見那抹墨綠身影。

閨蜜梁路媛安見她這副模樣，打趣道：「曉茶啊，你是有多急色啊，收斂一點好不好？人家男孩子都要被你盯怕了。」

關曉茶也不生氣，重重地嘆息一聲，說：「你不懂的啦。」

話音未散，關曉茶突兀地被閨蜜拽了一把，對方氣急敗壞地責備她：「關曉茶，看路啊！」

一輛電動車飛馳而過，坐在後座的人似乎穿了雙Vans，她內心一驚，抬頭去看，視線里一抹墨綠迅速遠去。她拔腿就追過去，身後傳來路媛安的叫聲，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拚命奔跑著。

那輛電動車在路的盡頭拐了個彎開進了圖書前面的廣場里，正好有畢業生在拍畢業照，鬧哄哄擠滿了人。那身影如一滴水融入了海里，哪裡還能找得到呢？

關曉茶站在廣場邊緣大口喘氣，望著黑壓壓的人群，沮喪也像海水般一浪一浪襲來。

也許那男生就是這批畢業生其中之一呢？

這麼想，更難過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