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注意到這個少年，其實是高二的時候。

那時候他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流言，說2班的安柯是gay。

這是不知道誰，不記得在什麼時候，說過的一句話。就那一次，後來他再也沒有聽到過，但是這句話卻無意間深深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他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的性向，甚至由於家教的關係，他疲於應對父母的期望，內心還曾懷疑過這世上是否真的有同性戀。

國中時和某個可愛的女生有過懵懂的曖昧，高中時大著膽子在朋友的起鬨下交過一個乖巧的女朋友。日子大多平平淡淡，除了初次感受到肢體接觸的美妙，身心都被震蕩了一下，其餘時間彷彿就像是在走著普羅大眾戀愛的劇本，看電影上遊戲廳唱K，他過著普通高中生的生活。

直到他看到了運動場上，被幾個男生揉著腦袋壓在身下打鬧的少年。

少年這個說法其實感覺很特別，但是他當時就在心裡有了這樣的稱呼，那人純凈美好，是少年最好的樣子。

「安柯，你真是弱爆了，球就在腳下，門就在眼前，你tm都能踩到球摔倒！」

「對不起，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以為是假摔啊！卧槽快從老子身上挪開，重死了！」

「噗。」他當時路過就沒繃住笑了，一旁的朋友還奇怪地問他怎麼了。

原來他就是那個安柯啊。他心裡想著，心臟有種麻麻的感覺。慢慢的眼神也會跟著他跑，他是個奇怪的傢伙，會做出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但是又有著神奇的吸引力，他的一舉一動不會讓人討厭，反而會感受到他毫無惡意的可愛。

他把自己的行為解釋成觀察小動物，就這樣默不作聲地觀察了兩年。

聯考結束，他被父母親要求報他們畢業的名校海大，剛開始他也一直是這麼想的，還告訴過朋友自己的志願，可是就在那天，他坐在班導的辦公桌上，幫老師處理班級最後的雜物時，他聽見了安柯和他的班導的對話。

「你的第一志願是南新大？」

「對。」

「這個學校不好進啊，後面有保底的嗎？」

「有的。」

南新大？

他記得南新大也是全國一流的醫科大學，沒想到少年和他的志向是一樣的。

就只是一個瞬間，他忽然間心動了。

那或許是青春期的衝動，或許是一時的勇氣，他萌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他要違背父母的意願，隨著自己的意願選擇一次。

甚至還和老天爺打了一個賭，如果他考上了南新大，安柯也考上了南新大，那他就要試著和他做朋友，他想和那個有意思的觀察對象做朋友。

這個拿他的人生命運做賭注賭約，他賭贏了。

在軍訓的時候見到陽光下皮膚白皙透光紅潤，猶如水蔥拔高了個子，倔強地裝著高冷的帥氣少年，他突然間明白了自己的執念。

再見時，才懂得這種感覺，原來是心動。

看見他和女孩子吃飯，還故意戴條金項鏈道具，他的心情就如騰飛的鴿子，撲通撲通又在空中劃出優美的行跡；看到他運動會暈倒時，就覺得十分緊張甚於聯考，無比慶幸做後勤保障的是學醫的自己；在酒吧發現他和那個叫遊子嘉的酒保關係莫名親近，覺得特別不爽，也忽然間更有了動力，他不能再坐等了。

他製造機會和安柯認識，可是第一次相約卻被舍友發現，還大嘴巴地捅到了老鄉會學長那，也就演變成了一次老鄉聚會。他當時想著也好，第一次見面多些人在場或許安柯還會放鬆些，卻沒想到那個少年根本就不開心，而且蒼白帶著不正常緋紅的臉色也讓自己憂心不已。

若是和他更親近了，一定要把他的身體養好，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特別是那個傻瓜還會給自己惹上人家的神經病男朋友這種奇怪的麻煩。

有了詳細的計劃之後，他便開始用婉轉的方式忽悠安柯運動鍛煉，沒想到他們真的是冥冥之中的緣分，那麼多社團，安柯就報名了有他參加的一個。

當然，其實他最初打算的版本就是無論安柯報哪個，他都會跟著一起報進去。誰讓他在學生會體育部有眼線呢。而且運動萬能的他怎樣都可以用陪練的方法和安柯接近。

事情原本進展的很順利，雖然緩慢，但是順利。

直到現在這一刻。

「唐朝，我喜歡你。」

如果這是少年終於大起膽子向他的告白，他想自己大概會忍不住笑出聲，再把他抱起來在空中旋轉個幾圈，到兩人都暈眩了一起摔倒在地為止。

只可惜，告白的人不是少年，而是少年的「摯友」，霍語漣。

「謝謝，但是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霍語漣依舊沒有低下她自傲的頭顱，只是臉色比剛才青了些。

「你和安柯，現在是什麼關係？」

突然被問了這個問題，唐朝覺得有些詫異，可是隨即有個念頭在腦海中模模糊糊的浮起。

「算是，朋友吧。」他模糊地說了一聲，大概臉上露出了難得的溫柔，被敏銳的霍語漣捕捉到了。

「你知不知道他其實是同性戀。他接近你都是有目的的。」

沒想到她會用這種尖銳的口吻說話，唐朝不由得正色皺眉：「你和他不是朋友嗎？」

「是朋友。但是我也不希望你們兩個都受到傷害。以你的家境你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我更加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他冷冷地說。

「難道你在他身邊就不覺得難受嗎？」霍語漣姣好面龐有了細微的變化，在他的眼裡成了猙獰。

「我覺得你現在要考慮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這麼反感他，還要跟他裝作好朋友的樣子。你不覺得難受嗎？」

「難道你……」她彷彿察覺到了什麼，用無法置信的眼神看向他。

「我會當做沒見過你的。」

「為什麼？為了不讓他傷心？呵，一丘之貉。」

他差點壓制不住心中浮起的怒氣，慣有的紳士風度的皮就快撕破。

「你平時應該是做人圓滑的那種，為什麼今天突然忍不住了？」

「我早就忍不住了。還以為高中畢業就可以擺脫他，你也可以擺脫他。沒想到我沒有擺脫他反而離你更遠了。」霍語漣苦笑了一下，眼角泛著淚光，被她硬生生憋住。

「你就沒有和我接近過……不要再裝了，這樣你不開心，他也不會高興的。」

「用不著你教我。」她輕輕說著，與他擦肩離開。

唐朝在原地站了會，思考了會，抬腳離開時，步伐堅定，他已經下了某個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