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醜八怪」和他們口中「少主」的身份並不難猜：容婕妤是邊境和親送來的公主，眼眶深邃瞳色湛藍與游牧民族的女子很像，可她殿中的香料實在奇特，雖不至惑人心智，卻也能擾亂心神，不可能是牧民之物。

李院判談及過金小主來訪之事，如今局勢，這小主到底是真病還是裝病誰又知道呢？

「醜八怪」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就是不想放自己走，不如賣個人情，自己若能救他的少主，可有一線生機也說不定。

許洛遞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道：「娘娘，你既然知我的身份，就該知道我是這屆新官中的第一名，雖未出診，卻獲李院判親傳，不必憂心我的醫術。」

「我並非懷疑你的醫術……」容婕妤的目光落在「醜八怪」的身上，對許洛道：「你不懂你自己現在在說些什麼。」

許洛以為，容婕妤只是擔心自己陷入異國的紛爭中。

日後，許洛才讀懂容婕妤話里的深意。

「醜八怪」的舉止很是奇怪，他似乎並不是害怕許洛泄露了他與容婕妤的關係而想殺人滅口，帶著許洛去見「少主」時還有意與許洛攀談。

他問道：「你為何會被容婕妤喊去問話？」

「容婕妤撞見我與惠娘娘攀談，或是以為能從我口中知曉惠娘娘的一些秘聞，可我不過是個新官，能知道什麼呢？」

「惠娘娘？」「醜八怪」問道：「就是傳說中青帝最漂亮的妃子？」

許洛注意到，「醜八怪」的話里並沒有一般人討論到惠娘娘時都有的嚮往神情，又不免替惠娘娘說話：「惠娘娘當然是最美麗的……」

「我們到了，」「醜八怪」先一步下了轎，伸手扶許洛下車，勸他道：「你說起話來實在太過坦然自若，一看就是在說謊，」感覺許洛一驚似是想抽回自己的手，「醜八怪」更用力的握住，笑道：「幸虧，幸虧，少主現在神志並不清醒。」

許洛不懂他在幸虧些什麼，只曉得這「醜八怪」古怪的很，他為何會發現自己在撒謊？他既已發現自己在說謊，又為何還要自己替他少主治病？

許洛見不得生病的人，先去了驛館的藥房，向金小王貼身侍從詢問了他的情況。

「約是十日前，少主晚間突覺煩悶，說是腦袋昏昏漲漲，人也沒什麼力氣，漸漸吃飯也沒胃口，身上泛些紅疹子，一大片一大片，嚇人的很。」

「平日吃些什麼？」

「少主愛喝從金國帶來的釀酒，近幾日吃不下什麼，除喝點釀酒外，只喜些酸食。」

「你都在其近身服侍？」

許洛只是在確認病情的可信度，這小侍從竟紅了臉，囁嚅道：「來青城，少主就帶了我一人。」

「問好了麼？」「醜八怪」見許洛點頭，示意讓小侍從退下，問許洛：「你聽聽他幾句話，就知如何醫了？青城的新官都這麼厲害？

金國在西北方向，相比於青城更幹燥陰冷，所以金國人好食肉喝酒。許洛看了藥房，方子無過，錯在藥物製法。

前朝李姓醫家著書一本，載藥共1829種，曰「物以類從，目隨綱舉」，其中以部為「綱」，以類為「目」，計分16部：水、火、土、金石、草、谷、菜、果、木、服器、蟲、鱗、介、禽、獸、人，而相同藥物因產地，炮製，配伍不同，可治療不同疾病，甚至性味都可產生變化。

李院判說過金人善疑，金小主剛入青城境內就患病斷然不會用青城御醫，再加上金小主患病後並不忌口，病情漸漸加重也是正常。

這是現在都是紙上談兵，許洛還需近一步確認。

「可否讓我近身把脈？」

「醜八怪」對許洛提出的要求有些猶豫，卻沒有拒絕，只囑託道：「最好不要說話。」

進入殿內給金小主把脈時，除了許洛和「醜八怪」外，那位侍從也跟著進來了。

「不用掀簾帳，」許洛見小侍從想掀開簾帳，連忙輕聲阻止。金小主的房內溢滿的藥味已讓許洛感覺十分不適，若再看到金小主一副病歪歪的樣子，難保不會在這裡把早飯吐出來，面對小侍從疑惑的目光，許洛笑著道：「無需拉簾，只需把少主的右手腕露出即可，可否幫我找尋一個小軟墊墊一下？」

「行，行。」小侍從臉又紅了，忙不迭拿這拿那。

好不容易弄好了，許洛剛把三隻放在金小主手腕外側，就感覺金小主動了一下，問：「是誰？」

到底是金主最愛的兒子，雖是病邪纏身，許洛仍能聽出他無力中參雜的警惕，只是未等「醜八怪」開口，小侍從先脫了鞋鑽進帳里安撫他，道：「少主，少主，菊零在呢。」

許洛不管其他，專心把脈，確是濡象，雖日久化熱傷陰已現細數，斷然不是頑疾或是中毒，轉身對「醜八怪」道：「可以了。」

「醜八怪」忙帶了許洛出去。

金小主似是無力到掀不起簾子，道：「蒙戈，是何人？」

「少主，是有名的醫者，說可替少主除疾。」

「若是可用，留他幾日，若不可用，不用留了。」

現下金小主虛弱到話都說不通順，卻還能在幾句間就決定一個的生死，許洛不想承認自己的手心裡都是汗，忙放在衣擺處狠狠擦了擦。

「醜八怪」似是看出許洛的窘狀，竟出言安撫：「我看你的樣子，對於少主的病想必有了對策，也就無需擔心你的腦袋了。」

「我能醫他，」許洛看向他的眼睛，問道：「你的少主馬上神志就會清醒，在那之前，你就會放我走？」

「你……」

「我不過是個剛入宮的新官，與惠娘娘有所牽扯才被容婕妤注意到，」許洛發現自己的手汗還在不停的流，「我說謊隱瞞的事情不過私事，與你們在乎的國家大計毫無關係，你的少主醒了，若是問起，我還是會撒謊，你覺得他會饒過我？」

「那你為何一定要對少主撒謊？樣樣照實說有何不可？你若只是普通新官，有何不能告知？」

許洛發現他與「醜八怪」簡直對牛彈琴，說也說不通，幹脆不說了，拍了拍手，道：「開方子，抓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