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洛，你怎麼能騙我，我要罰你。」

許洛睜眼時，已是自己熟悉的太醫院宿舍，剛想起身，一摸被褥，又是濕漉漉的一片，腦子裡也是「嗡嗡嗡」一陣迴響。

夢裡又不是惠娘娘，怎麼就濕了呢？自己也不曾認識這樣一個溫柔而強勢熱烈而剋制的人啊，自己是何時騙他的，又怎麼會騙他呢？

許洛決定收拾好床鋪再想，下床將被單收起抱去洗，在門口望見了李院判。

「又去哪裡混了？我……」

許洛一點也不想理他，抱著被褥趾高氣揚的徑直略過。

「出去幾天，脾氣倒是見長，你……你……，」李院判被氣的直抽氣，「你給我站住，我……」

「李院判還能不知道我在何處麼？我不在這幾天，您氣色倒紅潤許多，哼，肯定也不曾想我。」

李院判追上許洛，與他並排向浣洗室走，目光落在他懷裡的被單上,幽幽道：「你又夢見惠娘娘了？」

許洛一時語塞被李院判眼尖發現，哼起聲來，「不是她？沒想到你也是個見異思遷的登徒子。」

「我……我才不是！我對惠娘娘的心日月可鑒，怎容你置喙！」許洛被抓住痛腳，根本不想與李院判同路，腳下健步如飛，「院判無事可做麼。跟著我做甚？」

許洛將被單放在木盆中，到了些皂角，李院判倚在一邊看他打水，突然道：「金小主的病你看好了？」

「本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們用藥也都是從金國帶來的，質重難消濕，我改了劑量和煎煮方法，自然痊癒。」

許洛脾氣也發過了，李院判問起來自如實回答，他埋頭洗衣服，未見李院判面沉如灰，「金小主來青城已有半月，你可曾想過，他若是普通濕疾，怎麼拖延至今？」

「是藥性問題，加上他並不忌口，濕疾粘滯重著，本就難纏，而且，我給他把過買，確是……」許洛說到這裡，終於有些理會李院判的意思，「不可能，我見過醫官的原方，並無過錯……」

李院判搖頭，道：「許洛，你還未懂。」

「那請先生賜教。」許洛仰頭，不覺自己有何錯。

「並非有人不想他好，是他自己不想好，」李院判蹲下來將洗衣的搓板遞給許洛，想要摸他的頭卻又停住，道：「只是你來的時機恰好而已，你懂了麼？」

那位與金小主碰面的神秘人才是他的良藥，自己正好是他恢復的最佳借口而已。

「許洛，在這皇城中行醫，遠遠不止治病救人這麼簡單，」李院判的手握住許洛的衣袖，終於道：「許洛，你，你想離開這裡麼？你的天賦遲早會埋沒在這深宮智囊中，你想走麼？」

當時許洛想考新官，阿爹阿娘勸了許久，他們只想許洛常伴左右，不需要有什麼大出息，在醉仙樓門口擺個小攤子也可以，許洛偏生不依。

他這雙手除了把脈開方，還能幹什麼呢。

如這偌大的天地，一人只能在一處而棲。

「你個死老頭，一大早說什麼胡話，我來太醫院不過三月，就這樣回去了還不遭鄰里笑話，」許洛反握住李院判的手，笑道：「我來這裡只為學醫，又或許三六年之後我落榜了，自會捲鋪蓋走人的。」

李院判還想勸，門外有人匆匆傳話：「李院判何在？快來領皇上口諭。」

來者是青帝

身邊的總管太監，拂了李院判的禮，倒先打量起許洛來，「雜家傳皇上諭旨，金小主病有多時，今日終於肯讓青城的御醫幫著瞧瞧，皇上欽點院判……還有院判旁邊這位……小新官，一同去驛站看看金小主。」

「張總管，許洛他見不得病人，一見就要犯病的，怎麼能讓他去瞧金小主……」

那公公上前按住李院判，悄聲道：「雜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金小主派人來說，新官中有個第一名讓李院判藏著掖著的，和他身邊一紅人是舊識，點名要見他，聖上可有點不高興啊，院判，瞧好了病，還得麻煩進宮一趟。」

張總管話已帶到，正準備打道回府，只見許洛起了身就往裡頭跑，邊跑邊叫：「死老頭，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吐了那金小主一身，他要砍我的頭可怎麼辦？」

平日一向嚴肅的李院判竟是脫了鞋拿在手裡追著許洛打：「你這小子，聖上的話你也不聽？我看你是欠收拾，看我今天不打服了你，你別跑！」

呵，這小新官看著著實可愛呢。

最後在李院判的威逼利誘下，許洛還是跟著他去了驛館，轎子里都直打顫。

李院判拿眼睛斜他，「現在知道怕了，你還有膽子給他近身把脈，他是誰你不知道麼？」

「我知道，我能不知道麼，六歲熟讀兵法，八歲健步穿楊，十歲獨自狩獵黑熊，十五歲就能睡別人家的男孩子了，我知道的可多了。」

「貧，你再貧，一會兒下了轎，你可別腿軟。」

李院判話音剛落，車夫就翻起轎簾道：「驛館到了。」

李院判下了轎，見許洛遲遲未動，不耐煩的喊道：「磨磨蹭蹭的，在裡面下蛋啊。」

只見許洛露出巴掌大的小臉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我……我腿軟，死老頭，快來扶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