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巧，許洛念私塾時同班約有四十個人，當時先生問長大想做什麼的時候，說想當官的今年科試榜上有名，說想經商的賣什麼缺什麼賺的盆滿缽滿，許洛一想，他們雖然討厭，卻也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和傳說中的同學。

其實，許洛在私塾也沒讀多久，不然他不會除了醉仙樓板子上的菜名大字不識得幾個，他心思不在讀書上，同學又招人厭，每回不是發獃就是偷溜出去玩。

神奇的是，竟然也沒有人告狀到許爹那裡。

要說許洛同學有多討厭，又也說不上，十幾歲的男孩子沒什麼壞心眼，只是開起玩笑來沒有輕重，許洛不愛學習卻清清秀秀長了張惑人的皮囊，一顰一笑皆動人，男孩子們想引起他的注意，卻只會用惹他生氣這個最拙劣的笨方法，見許洛蹙眉拂袖又是另一番風情。

許洛向來心寬，卻尤其忌諱別人說他像個女孩子，加上他心性老成完全無法理解小男孩腦子裡的彎彎繞繞，不由生起厭惡感，學習也差了。

自許洛成了新官去了太醫院，與當時的同學已是毫無聯繫，今日在冬至節上遇到，交錯時他都沒有認出來到底是誰。

金小主最是敏銳，對完全沉浸在沿街各類小吃的許洛道：「後面那人你是不是認識？怎麼老看你？」

許洛順著金小主的目光去看，看見幾個衣冠華貴的少年，立刻搖頭道：「不認識不認識。」

「我看沿途走過來有人手上抱著炸糖糕，估計在前頭，要去麼？」

「去去去，」一聽金小主這話，許洛忙拉著菊零往前走，邊走邊道：「炸油糕我每年都吃，那個大爺做的特別好吃，香的很。」

他們剛抬腳，後面那幾個少年也起身跟著走，金小主一下皺了眉，按理說這些人就是從前頭來的，怎麼還要回原路去？

他站在許洛和菊零身後，裝作給他們付錢的樣子，停在原地沒走，等那幾個少年越過他才悠悠的掏出幾個銅板，對攤主道：「大爺心情好，賞你了。」

那幾個少年肯定是認識許洛的，金小主聽他們小聲說什麼「到底是不是……」「他怎麼不認識我們了……」「他能去哪裡……」之類的話。

卻不像是有壞心眼的模樣。

金小主心裡有了計較，抬眼見許洛和菊零已要拐彎，大叫道：「阿洛，等等我啊……」

他的呼聲被擁擠嘈雜的人群淹沒，眼裡只看得見炸糕的許洛自然聽不到，只是金小主前的那幾個少年聽得倒清楚，中間為首的那個人轉身對他道：「這位兄台，聽你的口音像金國人啊，可是遠道而來觀冬至節的？」

金小主也熱情的回應道：「說的不錯，在下確實從金國而來，自家叔叔在青城經商，總聽他說冬至節的熱鬧，早就想來看看了……」

他說到一半，又伸頭觀望許洛在何處，其中有少年道：「兄台有人結伴麼？若是沒有當地人帶著你，你可會錯過很多好吃好玩的啊。」

許洛和菊零兩人在炸油糕的攤位前等了許久，慢慢不見金小主跟上來，菊零著急起來：「剛才還在後面的，怎麼一下就不見了？」

許洛倒是一點也不緊張，「還有誰能欺負了他不成，前面還有蹄花湯，要不要去？」

兩塊大油糕一會兒就被許洛吃進肚子里，菊零手裡的一塊幾乎沒動，他擔心許洛吃得太多不舒服，忙替他順肚子，關心道：「我們才出來多久，你看看你都吃了多少東西了，別吃壞肚子了。」

菊零伺候金小主伺候慣了，動起手來極其自然，弄的許洛都有點不好意思了，道：「沒，沒事，這才吃了多少……」

這副羞赧臉紅的模樣被追上他們的金小主一行人看個正著，其中一人對著許洛直嘆，「不，不，不成體統。」

確實是不成體統，金小主皺眉，不過不是許洛，兩人膩歪的很，還是他出聲道：「炸油糕好吃麼？怎麼都不等我？」

「給你留了一個，正等你去前頭喝豬蹄湯呢，」許洛從懷裡把油糕掏出來給他，本是怕油糕冷了，又引得那些人感嘆：「這，這，這……」

許洛把最後一點油糕吃掉，問金小主：「這些人是誰啊？怎麼我一個都不認識？」他還以為是金小主的朋友，拉著菊零道：「走走走，下一站走起！」

「許洛，是我啊，我是秦卿傑啊，你不記得我了。」

許洛連忙不標準的行禮，恍然大悟狀道：「原來是秦兄啊，是在下眼拙，竟然沒有認出你，今日小弟實在太忙，日後定登門謝罪。」

見他這般敷衍的樣子，金小主毫不客氣的笑了，道：「說是你私塾的同窗呢。」

許洛這才認真打量起這幾個少年來，依稀想起那段不甚美好的回憶里幾張模糊的臉來，皺起眉頭，「我總共才上了多久的私塾，哪還記得誰是誰？」

許洛態度一變，秦卿傑慌起來，忙道：「沒事沒事，想不起來沒關係的，就，就想問問你最近去了哪裡……」

「在老家種田養雞，」許洛一仰頭，決定不再理他們，催促菊零走：「喝完蹄花湯，我還想去吃疊湯圓呢，快走快走，不然來不及了。」

又只留下金小主他們，金小主道：「秦兄啊，不好意思，我這弟弟就是不大懂事，你可別放在心上。」

秦卿傑擺手道：「沒事沒事，許洛家就在醉仙樓後巷拐角啊，哪來的田種菜養雞？」

金小主道：「就在鼎峰茶館大道邊右拐走一會兒就到了。」

留下幾人面面相覷：那，那不是尚書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