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酥和阿丑完了小半天的跳格子，最後以慘敗收場，賠出去一塊飴糖和一塊早上許大娘烙的糖餅。蹦了半天兩人都餓了，蹲在樹根旁邊把糕點分著吃了。

阿丑真是好孩子，從來不吃獨食，還知道給坐在娘親身邊學針線的姐姐送去一點。

小丫頭年歲太小，還只會拿著針亂戳，讓陶酥忍不住想起了容嬤嬤。

至於要不要也學一下針線活，嗯，默默看了眼左手大拇指上的兩個針眼兒，陶酥決定放過自己。針線活嘛，能自己縫製一件褲子當裡衣，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做人呢，最重要是開心，何必在意這點小事。

糖餅並不很甜，陶酥卻吃的很滿足，心裡想著要是她出的主意成了，徐釗會不會分點銀錢給她。小金庫里就那麼點銀子，花用起來肉都在疼。

前衙里的徐釗正在跟孫壽說話。

孫壽是個清瘦的年輕人，臉色有些蒼白，帶著一股傲氣。見到徐釗也只嘴角勾了勾，抱拳說了聲：「見過大人。」他說話的聲音清冷，伸出的手青筋隱約可見。身上的衣衫是素雅的綢緞，上面綉著錦繡的花紋。

看著很有樣子。

不過徐釗也不覺驚奇，大抵的紈絝子弟都是如此。必要生就一副好相貌，又要能裝出一副好人樣。當著什麼身份上的人說什麼身份上的話，能出門會客的年紀前，家裡是肯定要教的。學成出來的能當紈絝，秉性連紈絝都當不了的，就是扔到鄉下讀書的命。

他跟孫壽第一次見，也無甚話好說，請人入座又人送了茶上來，便問道：「孫公子來見某家，所謂何事？」

孫壽將茶碗端起來聞了聞又放下了，拱手道：「孫某此來見徐縣丞也沒旁的事，是為城內的水溝而來。縣丞為百姓著想清理地溝，孫某很是佩服。不過近來聽說因城外河溝清淤之事，暫且顧不上城內，孫某很替大人著急。願意奉上十貫錢，供大人另尋工匠清理城內地溝。」

他說這番話雖然說得緩慢，卻綿綿不斷，中間也不給徐釗插話的機會。說完就端正的坐在那等著徐釗的答覆。 不像是來送錢的，倒像是來應付差事，一心想著做完了事趕緊離開。

迫切的態度連徐釗都感覺到了，他不禁拿眼去看李虎，就見李虎捂著臉背著身，像是猜到了會是這副樣子。

「孫公子高義，徐某替百姓們領受了。」既然孫壽如此，徐釗更不願意耽誤，當下推也不曾推辭，直接就答應了下來。

話音剛落，孫壽就站起來身道了句，「家僕隨後將錢財送來，孫某告辭！」抱了抱拳，轉身向外走去。

李虎對著徐釗行了個肥諾，道：「徐縣丞，我去送送孫公子。」

徐釗擺手讓他去。

孫家的十貫錢，不大會兒功夫就送到了縣衙，徐釗讓人入了府內的賬目，才帶著小耗子回了後衙。

入夜休憩前，陶酥摸到了徐釗的門前，敲開了門便問：「如何，事情成了？」

進了屋才發現，小耗子和長蟲都在。

徐釗笑著點頭，「成了一半。」便將見孫壽的情形大略說了說。

陶酥聽了覺得孫壽的樣子實在奇怪，便問道：「孫公子莫不是厭世吧？」

「那倒不曾，他舉止怪異卻不會讓人討厭。」徐釗道。孫壽見到人施禮，厲害知道告知，不算失禮數。

「我不是這個意思。」陶酥知道，徐釗把她的話理解成了『現世』、『出醜』。「我是說，他像是極討厭與人接觸。就是……就是……」她試圖表達，可惜找不到合適的詞彙。徐釗口中的孫壽，給她一種厭煩世間一切的感覺，或者說，不在意？

「管他做什麼，咱們還是說說咱們的事。」小耗子對孫壽不感興趣，他現在很是興奮，急於知道下面該如何做。「有了孫壽的十貫，咱還差多少？」

十貫錢，祥和縣的大戶還真是有錢。陶酥摳著手心，換算著這些銅錢能買多少米糧，算完了就是一陣激動。

徐釗輕敲桌面，抖了抖腿道：「差？有了這十貫，清理地溝綽綽有餘。」

「那咱們……」小耗子跳了起來，高舉雙手轉了一圈，跑到徐釗面前小聲的說話，「要是其他人學著孫壽，那咱們不是……發財了？」

「咱們發什麼財，是官府發財了才對。」陶酥沒好氣的道。從徐釗的反應看，這錢是拿不到了。

都歸入公庫了，還拿個雞毛！

沒聽到還倒罷了，這麼大一筆錢從面前過，一點好處都沒撈到，陶酥的心態很失衡，甚至想爆粗話。

「話也不能這麼說。」

「難道還能拿出來！」陶酥騰地站起來，身子前傾希冀的看著徐釗。

「拿是拿不出來了。」徐釗揚手就她靠過來的腦門上拍了一掌，「但是你們徐縣丞我，有公使錢了。」

貪污受賄國法不容，即便徐釗不走正經官途，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他來前也有所依仗，皇帝特許徐釗在任期間，可令有公使錢。別備賬目，以報有司。

所謂得來的錢財許他一半之類的話，聽聽就罷，不能當真。

公使錢的意思，就是還得用在公事上。陶酥都不需要去了解就知道，這玩意兒還是揣不到自家荷包里。

陶酥頹然的垂著頭，往門口走，她已經對這個無情的世界絕望了。

「這就走了？」徐釗還在後面問，語氣中的調侃意味，陶酥都能聞到。

回頭翻了個白眼，陶酥半死不活地道：「徐縣丞，還有什麼吩咐沒有？」如果沒有，您的丫鬟要告退睡覺覺去了。

「沒事要吩咐你，不過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徐釗拉長了音道，「若是收回來的銀錢富餘，有功之臣，該賞還是得賞的。」

「唰」的一陣風，陶酥就刮回來了，手拍在桌面上，激動的道：「我我我我！我是首功！是吧？縣丞大人？」

第二天一大早，陶酥還給徐釗送了有日子沒送過的洗臉水，端了早飯，甚至還幫著捋了捋官服的下擺。

姿態之低，幾可稱為諂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