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華清池

一溜的小鮮肉，李瑁就算站在最裡邊的角落裡，也有些不自在。他年紀不算大，但是因為歷過事，臉上不管是那條虯曲的傷疤，還是那如水的眸子里，多多少少都多了一些東西。

這些東西就像是一張人皮的面具，遮住了那個名為單純的氣質，無論如何，李瑁都知道自己今天實在不應該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視察，確實是視察，只是單看這架勢，明顯就不是普通的業務視察。它更像是那沙發上的男人在物色什麼人。至於物色什麼樣的人，做什麼，看看這一眾小男生的衣著和表情就知道了。

華清池表面上確實只是一個溫泉酒店，可是但凡有點閱歷的人，都看得出來，這大大小小的湯池，除了那如下餃子般公眾溫泉來錢，還有一種特殊的服務型業務——按摩。

按摩，自來就是一個讓人遐想連篇的服務，多次被當做特殊服務的隱晦名號。本來嘛，這種接觸，手在哪裡，服務類型就在哪裡，與邊緣關係就隔著一層紗，水深且渾，很難不被人誤會。

所謂的視察大抵是個幌子，沒有哪個老闆是一身浴袍跑到自己經營的地界視察工作的。只是自己都變成這副模樣了，現在拉出來接客……

呵，看來即便是裝孫子到這個地步，這華清池裡還是有人看我不順眼。

千仞裹著浴袍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是一台筆記本電腦，開著，在播放蠟筆小新，視頻播放的片段正好是小新脫褲子那段，他不可自持地擰眉，手上的青筋直暴。我他媽十幾年前真的就愛看這玩意？

「人，都到齊了嗎？」他說這話的時候，迅速抬了下眼，果然來得人都跟個木頭似的杵在原地，噤若寒蟬。煩。

「千總，除了……」

「美芽，我回來了。」還沒有等華清池管事的人說完，筆電上的耳機不知什麼時候被蹭掉了，小新的聲音飈出來。

千仞:「……」

李瑁:「噗嗤~」糟糕！

千仞:「嗯？」有點意思了。

李瑁一直是綳著的，一來是不想在這種場合引人注目，二來的確是黃胖子的行徑惹惱了他。可是，這會兒，不知怎麼地，突然沒忍住，一不小心笑出聲來，正懊惱著，想著怎麼應對接下來的事，警惕地往千仞那邊看了看，發現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邊，「呼~」還好那傢伙有點耳背。

一陣寂靜過後，千仞突然出聲道:「除了什麼？」耳機被蹭掉了，千仞也就索性開了外音，眼睛看似盯著筆電的桌面，耳朵卻靈敏的關注著發出笑聲的地方。耳背？哼！

要說李瑁笑後是提心弔膽，陳威的懸著的心也沒好哪去，生怕對方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給處理了。

千仞，這位華清池的頂頭上司，雖然名頭有些陌生，傳聞不多，但是圈裡都知道有這麼個祖宗，世紀集團的未來傳人，性格古怪暴戾，脾氣陰晴不定、做事不擇手段。

「除~除了你剛才見過的黃經理以外，華清池的所有男員工都到場了。」陳威說完，手心冒了一股冷汗。

都知道這祖宗口味重，只好男色，可誰成想，居然要了所有男員工的名號，不論老少。

「嗯。」千仞含糊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那……」陳威想溜，生怕這祖宗一時興起要留他，心裡後悔著自己怎麼沒多長像黃胖子的那兩圈肥肉。

「你們都留下來吧！」千仞眼皮都沒抬一下，抱著筆電，徑直從沙發上站起來。

陳威一驚，下意識一個驚呼，「啊！」我這老骨頭可禁不住您折騰啊，後面的那一句險些出嘴。

千仞走到角落李瑁的身前才停下來，「你，跟我走。」

偌大的溫泉湯池裡，霧氣繚繞，周遭的景緻在氤氳的熱氣中有些模糊不清，一切有關於人物、地點，乃至時間的東西都在這短暫的瞬間沒了分明的稜角，像極了千百年前那個被賜了三尺白綾女人所鍾愛的地方……

華清池，這名字叫得晦氣。

李瑁靜靜地站著，眉頭微皺，他跟前立著一個胴體，這胴體自然不是溫柔繾綣的美人，銅皮鐵骨，稜角分明。

要是老天爺賜我的是這副皮囊就好了，這喬宸細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天生的男倌旦角，看著就心煩。

「傻站著幹嘛！還不……」千仞天生夜盲，這溫泉池子旁雖打了燈，但被滿湯池的熱氣熏得他視力依舊不夠用，目所能及的地方，只有李瑁那瘦瘦弱弱的一個人影。他性子躁受不得一丁點的怠慢，下意識壞脾氣的語氣就從嗓子眼裡冒出來。

只看他話還未說完，那人影似乎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地躬了身，千仞突然想到那個神棍房青山的話:「你這性子非良因，以後必有惡果，如若不改，今生畢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孤獨終老。」

家破人亡、孤獨終老。千仞在心裡默默念了一遍這種類似與詛咒的詞，覺得它實在是太熟悉，甚至還有點輕，因為有人曾還巴不得飲他的血，吃他的肉，一輩子活在剜心之痛里，那人到死的時候都還在說:「千仞，我怎麼能讓你死，你他媽欠那麼多條命！殺你實在是太便宜你了，誅心才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他說得那麼憤然，以至於到死都睜著眼死死的盯著他，彷彿要讓自己親眼看看他千仞生不如此方能瞑目。

千仞的語氣從不善到沉默不語，不管哪一種，在李瑁看來都是極其危險預示。他從千百年前魂歸這未來之世，已過兩年，早已清楚這裡人的為人處世。

爾虞我詐、各懷鬼胎，不論是時代、是朝堂還是這彈丸之地的澡堂子，人，之惡念從未改變。

千仞的傳聞他是有所耳聞的，畢竟是逍遙閣閣主，那流水線的放水的人，不論上下面的還是上面的嘴，到了洗手間，就跟拿掉了下水道的活塞似的，東南西北的小道傳聞，一股腦地往裡倒。

勢力很大，手段陰毒、脾性古怪，這視察到了澡堂，衣物褪盡，除了那方面需求，李瑁想不到這人還會幹嘛。他這會兒突然噤聲，十有八九是動了怒。

李瑁小心翼翼地躬下身子，時刻注意著千仞的動向。

只有兩米，他若敢動老子，老子就猛地衝過去撞翻這個烏龜兒子王八蛋，讓他這池子喝一肚子老子的洗腳水。

「那個，」千仞醞釀了一下，有心要調整自己的語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不會嚇到那人，「你可以過……」千仞稍稍抬了一下手，想招對方過來，結果他話還沒說完，那瘦弱的身影突然像是點了火箭筒一樣地朝自己衝過來。

這小傢伙還挺聰明，我話還沒說完就知……

嘭！

千仞的os還沒有腦補完，就華麗地被李瑁踹成一道弧線。

千仞:我還沒說要沐浴呢？

李瑁：嘁，小兔崽子，敢在你祖爺爺面前動粗，先喝一池子爺爺的洗腳水先。

這一撞，李瑁自然是沒有心思要千仞的命的。他懂，這個時代，殺人，是要付出代價，而殺千仞這樣吃黑的人，代價更大，搞不好就是死無全屍。

死無全屍，他已經受過了，不會再讓自己去受第二次，絕不！

他不傻，更何況他從不覺得像千仞這樣人的命，值得他拿命去償。他這麼一撞，雖說極有可能惹怒他，但大不了也是打一頓算了，起碼不用去噁心的迎合那種事，而且依傳聞里的說法，但凡是跟這姓千的有過染的，都沒有什麼好下場。

他惜命，才不想齷齪地死在這樣男人的床上。所以，撞後的下一秒，他就開始驚慌失措地亂叫。

「千總，您沒事吧，千總？」

「我，我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怎麼辦，怎麼……啊~」最後那一聲驚叫是真心的，因為，他看到那個姓千的已經從池子裡面爬起來，不僅如此，還直接把他打橫抱起，扔進了溫泉池中。

我去，這龜兒子還有兩下子，等等！他，他他，還下來幹嘛？

我的褲子，我的褲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