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南巡的船因風浪停滯在了渡口，阻斷了回京的路，既然已經耽擱了時辰，便不差這幾日了。

停在江面上的大船有多人把手，雖然作尋常人打扮，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來不是普通莊丁，這大船的主人若不是非富即貴，也定非等閑之輩。

當日在北川落腳時，楚紅玉不願再和那暗處的人再糾纏下去，翻出窗外之後他一路南下，哪知途經樂天時遭了暗算，這回算計他的可是實打實的陸家人。楚紅玉不可避免地受了傷，心中大嘆不妙，這回紫翎山莊想不被

連累也不行了，分明是有人要與他過不去。

原本就沒有頭緒的楚紅玉這下更糊塗了，要他一個不喜理會紛雜事的人去著手處理這樣錯綜複雜的事，著實叫他一個頭大成了兩個。究竟那人有什麼圖謀？楚紅玉實在想不出來有誰可以從中獲利，並且為了坐收漁

利不惜擔著公然樹敵的危險。

楚紅玉吃了陸五公子一劍，險些傷及脈門丟了小命，奔命之時無意間碰上了停在渡口的這支船隊，管他三七二十一！就算那是條賊船他也認命了。楚紅玉一咬牙，縱身跳入水中，極快地沉入水下，如一尾靈活的魚飛梭

在江中，身上的劍傷被冰冷刺骨的江水凍得麻痹。

他這個人雖沒有什麼志氣，但卻還有一個優點，他天賦不錯，學什麼都上手得快，譬如嫖賭，他只是看幾眼便學會了其中妙處，楚紅玉在關外的紅顏知己更是多不勝數。

常年生活在關外，楚紅玉見得最多的不是馬就是大漠，何曾見過這樣的江水？溫柔之中又帶著幾分冷酷，絲絲滲入他的傷口，被逼精進了水性，楚紅玉卻還是不能體會游水的樂趣，待他傷勢恢復，一定要找個機會尋個

美人同游，楚紅玉這樣想著，將身子扒在了船上，靜靜等著上船的機會。

夜漸深了，楚紅玉在江水裡泡了將近兩個時辰，體溫漸漸散失，臉色也蒼白起來，他好冷...好想趕緊抱條被子取暖。忽然，甲板上落下幾串腳步聲，看樣子是剛準備交班，機會終於來了，楚紅玉借力攀上甲板，微弱的

燈光照得四周圍人影模糊朦朧一片，楚紅玉閃身混入暗處，躲過幾個巡查的衛兵。

稍喘了幾口氣之後，楚紅玉接著翻上船艙頂部，用留在身上的小刀在艙頂鑿出一個小洞來，然後俯下身子一窺究竟。

船主人十分喜愛杏黃，艙內隨處可見明亮的黃色，那是一種極為張揚的布置，雖然富麗至極，但卻並不刺眼。陸五公子知曉他的身份，想來也不會真的對他下狠手，頂多要捉他回去問話，更何況這是別人家的船，依五

公子的個性，就算真要不惜代價活捉楚紅玉，也不會隨意開罪他人。

楚紅玉想到身上的劍傷，不由得讚歎了一下陸家的劍法果然厲害，沒有被五公子砍斷脖子已算是他走了大運，堂堂紫翎山莊的少莊主竟然如此不堪一擊，真是快把楚家的臉都丟光了！

常年被人罵是廢物，楚紅玉也有懊惱的時候，他也考慮過該不該坐吃山空這樣傻瓜般的問題，可每當他下了決心要出關去闖蕩一番時，江湖上的亂事又叫他畏縮了腳步。為什麼不能在莊裡養養魚種種花優哉游哉過一輩

子？一頓美酒佳餚，三兩個絕色美人，不消片刻就能把楚紅玉好不容易燃起來的鬥志再次消磨得一幹二凈。

船內忽然又起了動靜，楚紅玉抽回神思，又將目光凝在了那被風鼓動的船簾上，一陣幽香不知從何處飄來，直入肺腑，涼涼的，很是安神。婢女掀起明黃色的船簾，側身讓過，楚紅玉見到一雙嶄新的皂靴踏了進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香，沒由來地，楚紅玉眼前浮現出陸五公子絕艷的容貌來，高個兒，清瘦，玉面紅唇，樣樣都好，就是太狠了些。

閱人無數如楚紅玉也沒有料到，這個緩緩穿入船內的人可以給人這樣大的震撼，兩葉如畫的眉下是一雙愜意自得的眼睛，略有倦怠卻懶而不散，艷而不妖，楚紅玉似丟了魂兒般盯著底下的男人。

楚紅玉初見鳳淵時，腦內唯餘一片空白，只剩色如春花四字，他見過太多的美人，可像鳳淵這樣風姿的美人，莫說少見，恐怕全天下也再難找出第二人。

美中不足的是這個人太冷，幾乎到了不必親自體會，彷彿只要站在那裡就可冷得人心寒的地步。他的身體似乎不是血肉長成，倒像是冰雪砌出來的，白得好像生下來就沒曬過太陽，身上穿著鵝黃色的華服，綉有點點臘

梅，栩栩如生，似能透出香氣來。

一把如瀑的黑髮直垂到腰臀處，泛著溫柔的水光，楚紅玉對著這樣一個仙姬般的妙人兒，卻想像不出來那鵝黃的華服究竟裹著怎樣一副如何香艷的身子。

惱人的風浪阻了水路，鳳淵不能如期回京，手頭上的事又總是離不了他，一日下來，鳳淵乏了。入得艙內，正要寬衣時，鳳淵隱隱嗅出一絲異樣，解著腰帶的手停了下來，艙頂的楚紅玉咽了咽唾沫，在心裡高呼繼續，

簡直比鳳淵自己還著急。

直到後來撿回半條命楚紅玉還是不明白，究竟鳳淵是怎麼發現了自己，只深刻地記得那雙攝人的鳳目猛地一抬，直直咬住他的眼睛，那股冷酷令人如墜冰窖，直刺入他的心窩。原來眼神真的會殺人。

楚紅玉行藏敗露，十幾個衛兵跳上艙頂，十多道雪亮的刀刃如竄出江面的鯉魚，頃刻逼至楚紅玉面門。他忙將身躲開，反身扼住衛兵，奪過長刀護在身前。

混亂的打鬥間，楚紅玉瞥見一個人站在甲板上，負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著被包圍著的，陷入困境的他。剎那間，楚紅玉以為自己見到了鬼魅，清冷的月色下，鳳淵白至刻薄的肌膚染著刀劍的寒光，修長但脆弱的身子

站得筆挺，鵝黃色的衣衫在大風中飛揚，美得如此惡毒。

此人不是善茬。楚紅玉心想，不問青紅皂白就要殺掉一個只是窺了他幾眼的人絕非善類，這樣的手筆和戒備，縱然在陸家也是極少有的，他是誰？楚紅玉在心中留了一個疑問，然，他卻沒有時間去思索，他有傷在身，

如今又是寡不敵眾，再纏下去對他絕無好處。

楚紅玉再次縱入水中，以為能躲過一劫，誰料還沒等他游去對岸，一簇簇的竹箭便如水鳥般扎入江中，楚紅玉愈發覺得...這個人像是自己的仇家。

一支竹箭忽然刺穿他的胸口，楚紅玉嗆了口水，雙目圓睜，痛得慘叫了出來。箭上有毒，遇水而不化，雖毒不死楚紅玉，可卻能麻痹他的手腳。楚紅玉的身子頓時失去了平衡，漸漸沉入江中。

昏迷前，楚紅玉又想起那陣很冷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