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紅玉與這位姓顏的姑娘在運承內庫待了一夜，兩人各自靠寶箱後休息，第二日天微微亮，楚紅玉慢慢醒來，一張開雙眼，便看到面前不遠處的地方擺著一隻手掌大小的玉匣子。顏萍見他醒來，便朝對他笑了一笑，昨日月光黯淡，楚紅玉不曾看清晰她的五官輪廓，今日晨光正好，淡淡照在她的周身，楚紅玉看到的是一位清秀可人的姑娘。

「公子，你要的定顏丹我已經替你找到了，你沒有見過這種丹藥，很容易拿錯，好在三年前公主和番，我在公主的嫁妝里見過這種定顏丹。定顏丹很嬌貴，在天竺煉成的時候就裝在冷玉匣子里，還要用冰塊儲藏運送，不能見天光，否則就會失去藥效。因為運輸困難，所以當年只進貢了三顆，一顆賜給了公主，一顆賜給了衛賢妃，現在只剩下這顆了。」

「顏姑娘的大恩，楚紅玉只怕沒有機會報答了，但願來生結草銜環，我能再遇見顏姑娘。」

「公子你言重了，你能替我找回顏家丟失的佛經，我爹泉下有知也能安息了，比起公子所做的事，區區一顆定顏丹又算得了什麼。」顏萍說完頓了頓，一雙秀眉微蹙，「公子，你留在宮中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趁著宮裡的人對你還不是很面熟，你還是儘快拿著丹藥離開京城吧。」

「的確不能再拖延了......」楚紅玉將玉匣子小心藏入胸口，轉而看向顏萍，關切問道，「未知顏姑娘你日後有何打算？」

「我打算繼續在這裡躲避，等風頭一過，就再尋機會刺殺皇帝，這次我僥倖不死，我想是老天憐憫顏家的遭遇，就算最後我還是殺不了皇帝......死後也能和家人團聚了。」

「顏姑娘......」楚紅玉還想再勸，但見顏萍仇恨難消，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便知道天下間無人能再阻攔得了她，只是這姑娘到底對他有恩，楚紅玉同情她的遭遇，卻無能為力，只能在心中為她默默祈禱。

楚紅玉又趁看守的侍衛交班時悄悄離開庫房，回到齊淑妃的寢宮，在花圃深處挖了一個土坑，再把玉匣子埋在坑裡，用花草作掩飾。

「小玉子！」身後忽然響起掌事宮女的聲音，楚紅玉被嚇得一個激靈，不由得手裡冒汗，險些露出破綻。

「不知姑姑有何吩咐？」

「你到哪裡去了，一整天都找不到你的人，是不是和別處的內侍賭錢吃酒去了？」

「不敢不敢！小玉子不會賭錢也不愛吃酒，只是記性不好，人又笨拙，今早出宮辦事，忘了回來的路，繞了好半天。」

「罷了，你入宮時日尚淺，不記得路也正常，可不能再有下次了。你既然回來了，就替姑姑跑個腿，送東西去清涼殿吧。」

「......姑姑，小玉子太笨了，不知道怎麼去清涼殿。」

「一會兒自然有人會給你帶路，你把東西送到就趕緊回來，宮裡的活兒還等著人做呢。」

楚紅玉猶豫起來，清涼殿是小皇帝的寢宮，掌事宮女要他去送東西，豈不是送羊入虎口？楚紅玉吞吞吐吐地不肯挪腳，掌事宮女催得更急了。

「小玉子，你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要你做一點小事，你就推脫不去，你是不把本姑姑放在眼裡，還是不把淑妃娘娘放在眼裡？」

「小玉子不敢！只是......只是小玉子怕自己太笨，衝撞了聖駕就不好了。」

「這個你無需擔心，不管有什麼事，你只記住一點，不該看到的東西不看，看到了也要當做沒看見，事後還要忘得幹幹凈凈，旁人問起還要搖頭三不知。好了，快去吧，別耽誤了。」

楚紅玉眼看這份差事躲不過去，便只好認命，掌事宮女要他送去清涼殿的東西是兩隻寶藍色的瓷瓶，不知裡面裝了什麼，聞起來有淡淡的花香氣，但仔細一聞，又有些苦澀。

楚紅玉跟著帶路的人去往清涼殿，在偏殿等了一刻鐘左右，宮女才領著楚紅玉走到內殿，時隔三年，楚紅玉再次嗅見了那股冷冷的香氣，突然間，楚紅玉心中斗然一片明鏡，照見往事歷歷，盡數如在眼前，那夜，那月，都隨回憶氤氳開來，曾有一人身穿明黃長衫，在甲板上負手而立，在他腦袋裡刻下一個永難磨滅的印象。

然而楚紅玉還來不及回味當年，就被眼前的情形驚住，內殿光亮的地上竟然橫著兩具屍體，楚紅玉壓低腦袋用餘光瞥了一眼，這大概就是掌事宮女叮囑他的「不聞不問不知」。那三具屍體死狀可怖，全都一絲不掛，死後仍然保持男子精血旺盛的狀態，原本身材健碩，卻不知為何死態腫脹，渾身血脈暴漲，皮膚赤紅，像是被火燒一樣。

「陛下，淑妃娘娘差人送的東西到了。」

內殿里半晌沒有回應，楚紅玉低著頭跪在地上，卻感到頭頂有一道目光正凝視著自己，令人不寒而慄。

「你看到了什麼？」一道聲音冰冷地響起，高傲中透著些許慵懶，楚紅玉聽了只覺得有一股冰水流入他心間，寒氣瞬間順著血脈走遍全身。

「回陛下，奴才什麼也沒看到。」

「你難道看不見，這地上躺著三個死人麼？」說話的人起身走到楚紅玉跟前，抬手拿起一隻瓷瓶，楚紅玉看到一雙白皙的腳丫就在面前，腳腕和腳背上還留著紫紅色的印記，他一靠近，那冷香便愈發濃烈，雖然香，但卻不沖鼻，只是冷，只有冷。

「想必是今年收成不錯，宮裡的老鼠也比往年肥碩，足有一人大小。」

楚紅玉一刻也不想再在清涼殿待著，什麼叫伴君如伴虎，他現在才算真正體會了！忽然，一隻手慢慢伸向楚紅玉，那手白如脂膏，修得精緻纖長的指甲上染著暗紫色蔻丹，與他過分白皙的肌膚結合起來，顯得有些嫵媚。那纖纖蔥指勾住楚紅玉的下巴，叫他似乎能聽到自己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動之聲，不知怎的，竟覺面紅耳赤，全身發燒。這究竟是什麼厲害妖術，竟能勾魂攝魄。

「三年了，你還是這麼喜歡胡說八道。」

楚紅玉被他抬起下巴，正對上鳳淵的雙眼，他大驚色變，才發覺鳳淵早已識穿自己的裝扮，此刻正低頭笑著看他。這個笑容竟然和三年前樂天碼頭的人重合在了一起，一樣那麼冷邪惡毒。

一股寒意直衝頭頂，楚紅玉忙抽身退開數米，心跳得越來越厲害，鳳淵披散著長長的黑髮，一直垂墜到腰際，身上罩著一件淺杏色的紗衣，紗衣薄如蟬翼，幾乎不能遮蔽衣衫下的春色。楚紅玉的目光不由自主游遍鳳淵全身，鳳淵勾唇一笑，眼間眉梢盡露嬌媚風情，藕臂蜂腰一覽無餘，只是原本無暇的細膩皮膚上留了幾塊被凌虐後的痕跡，這並非美中不足，反而更讓人喉頭髮緊，更加移不開雙眼。

楚紅玉不知不覺心中一動，察覺之後立馬別開視線，卻久久不能平復剛才的震撼，就算把楚紅玉生平所見過的美人都加在一起，恐怕也抵不上面前之人的一根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