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聖手織天
小說: 南國有風 作者:飞豆雾花 字數:3743 更新時間:2019-09-22 03:26:30
華照君因三郡突發洪災,被陛下問了失職之罪,責令於太廟前思過,並笞鞭刑。
大病期間,百官皆為華照君求情,更為他力爭太子之位,只可惜陛下聖意已決,華照君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令人惋惜。所幸陛下對華照君尚存信任,並未免去他在朝中的職務,華照君的身子一經好轉便迫不及待要回桑陽城,終究沒能留下來陪蘇後吃一頓團圓飯。
他星夜奔赴桑陽城,回到君庭府這日正是中秋,庄丁聞說主人歸來,於是立即命人去準備團圓宴,誰知卻被華照君揮退。
「不必特意準備,本宮要去一趟河提,要晚些才能回來,你們先用飯。」
「君上,您快馬加鞭趕回來,現在連一口水也沒喝上,這麼快就要去河提?」雙兒情急,一把拉住華照君的手,說什麼也要留他好好歇息一晚。
「你們一路跟著本宮餐風露宿,也辛苦了,本宮會照顧好自己,回吧。」華照君低頭看著拉住他手臂的一雙纖纖玉手,淺笑著輕輕拉開,執意要走。
華照君跨出門去,頭也不回地去了河提,留下雙兒和一眾家丁守著這空蕩盪的君庭府,還是大雙先拿了主意。
「小雙同我回去,把君上的居處清掃幹凈,再把這陣子積累的公文都整理出來,君上是個閑不住的人,夜裡歸來一定還要接著辦公,記得把燈油添滿。其餘人都回去和家人團聚吧。」
華照君前去河提巡視,被洪水沖毀的河提如今已慢慢重新修建,河道中的水位也降了不少,華照君將之一一記在心中,回府再鑽研治水之法。
走到下游時,他的目光被河道中一叢叢從未見過的水草吸引,上游的水摻滿泥沙,故渾濁不堪,可下游卻要清澈得多。
「那是什麼草?怎麼本宮從來沒見過。」
「嗷,君上有所不知,這草是一位外鄉客從臨水城帶回來的,這水草可是寶貝,不但能疏散洪水,到了明年還能結果呢。」
「哦?那位外鄉客現在何處?本宮想親自見他一面,聊表謝意。」
身旁的衙役面露難色,只好說出實情。
「君上,這可不巧了,那位外鄉客昨夜就離開桑陽城了,咱們連他的名字也來不及問。不過......屬下記得清楚,那位公子面冠如玉,清姿雋爽,身上穿的是蘇州秀雅鍛庄的上等絲綢,生得慈眉善目,好似菩薩一般。他口音與君上相似,也許是京城人士。」
「京城人士......」華照君在心中思索了一番,聽衙役所言,那個外鄉客定是一位世家公子,可他在燕梁從未聽說有這樣一位大善人。正想著,忽然有個人影跳入他的腦海,華照君眼前一亮,拉住衙役繼續追問。
「那位公子可是姓蕭?」
「隱約像是姓蕭,君上如何得知?」
華照君但笑不語,又將目光移回河面,看著那一縷夕陽殘照水面,波光瀲灧,他也彷彿在河的對岸瞧見那個穿著白衫的人兒打馬路過,只可惜他回來得太晚,不能與蕭清影相逢河提,暢談心事。
不能見面縱然遺憾,但來日方長,何愁沒有機會再見?華照君在心中默默承諾,五年之後,他一定要衣錦還鄉,風風光光去見蕭清影。
這年的中秋似乎格外地晚,皎皎明月高懸夜空,卻始終不得圓滿,唯有清寒入骨,長存哀戚。
玲瓏帝在甘泉宮設宴,遣人去長樂宮請蘇後赴宴,誰知蘇皇後稱病婉拒,又命人將他的親筆書信送到了玲瓏帝手上,那信上言辭切切,反覆說著病痛擾人,不想打攪聖上的興緻。
玲瓏帝看完,只是皺起眉,對著書信長嘆了一聲。蘇玉樓哪裡是真的抱病在身?不過是與他賭氣,至今仍不肯妥協,任憑他再三求和,蘇後亦不聞不問,昔日恩愛都化作了塵土。玲瓏帝神情哀愁,悲從心起,不由得重重咳嗽了幾聲,驚得一眾侍奴慌忙要去請太醫。
「寡人無礙,既然皇後卧病,那就遣人送些燕盞過去,好好照顧皇後,千萬不要讓他動氣。」玲瓏帝說完,胸前的舊傷忽然隱隱作痛,不管吃了多少湯藥,依舊不見好轉,反倒越來越嚴重,時常令他疼得夜不能寐。
「陛下不如嘗嘗這羹湯吧。」宮侍將一碗熱湯呈上,香氣彌散開來,令玲瓏帝開顏。
「這是哪位後宮御廚做的?聞著真香。」
「做湯的不是御廚,是公子舒。公子舒吩咐奴才一定要呈給陛下,說是夜深露重,風邪猖獗,公子舒知曉陛下愛賞月,就親自做了這羹湯,讓陛下可以喝了暖暖身子。」
「孝舒有心了,」玲瓏帝欣慰地接過湯碗,抿了一口,熱湯充盈口腔,順著喉管流下,果真能驅散暖身,玲瓏帝龍顏大悅,又道,「孝舒既然來了甘泉宮,怎麼不進來?」
「公子舒說,陛下一定有許多話要和蘇皇後說,他不便打攪,只是把羹湯送到便離開了。」
「也罷,今晚月色雖好,只可惜無人與寡人共賞。」玲瓏帝起身,揮下廣袖,「去吧,擺駕永信宮,寡人也有好一陣子未曾去探望白芨了。」
永信宮中,為討一個好彩頭,白芨夫人將宮裡所有的侍奴都召來,又給每一個宮侍都打賞了銀錢,他最寵幸的司殿唐璇也多賞了幾匹絹鍛,唐璇得了賞賜,抱著絹鍛給白芨夫人叩頭謝恩,接著眼珠一轉,起身去給一旁的姬孝舒行了大禮。
「唐璇叩謝公子舒大恩。」
「賞你的人是夫人,不是本公子,你向本公子謝什麼恩?」姬孝舒一向不喜歡這個能說會道的唐璇,對著他時,也總是沒有好臉色,只是礙於亞父對他寵愛有加,不好明面里指責。
「公子是夫人的親兒,唐璇時常聽外人稱讚公子舒是一位冰魂雪魄的孝子、君子,夫人只要一想到公子舒,就覺得安慰高興,自然也厚待我們這些奴才。唐璇今日得到夫人的賞賜,這當中自然也有公子的恩惠。」
「你的嘴真伶俐。」
「唐璇可是個好孩子,你不在時,都是他盡心儘力服侍亞父。依我看,璇兒比銀燭夫人身邊的那個沈佩還要好,到底是本宮沒有本事,不然本宮也讓璇兒去做個風光過人的將軍夫人。」
「夫人千萬別這麼說,能侍候夫人是唐璇的福分,況且唐璇一點也不想做什麼將軍夫人,只願留在夫人身邊......」唐璇慌忙跪下,說著,又偷偷看了一眼姬孝舒,臉上緋紅,「一生一世服侍夫人。」
「你跟著本宮有什麼好?」白芨夫人略有抱怨地看了眼兒子,又道,「咱這永信宮裡有個不慕名利的大好人,連中秋夜也不肯熱鬧過一次。」
「亞父,兒子不是故意要氣您,父皇與蘇皇後冷戰至今,我這麼做只是為了保全永信宮,您若在自己的宮殿里大擺宴席,這讓外人瞧見了,會怎麼猜度?」
「就算要避忌蘇後,你也不該攔著宮門,不讓你舅舅來永信宮,今天是中秋,你舅舅他又剛剛升了官,你就不能通融一次麼?」
姬孝舒一提此事,又變了臉色,他本以為亞父會收斂一些,可他竟然去蘇後面前給弟弟求了一官半職。
「亞父,兒子說了多少回,少插手外人的事,您怎麼就是不聽呢?」
「他好歹是你舅舅,怎麼會是外人?俗話說,朝中有人好做官,亞父希望你將來可以不離開京城,不去偏遠之地就國,況且你舅舅只是一個左都侯,你連一個小官也不讓他做麼?」
「兒子只怕,將來他有別的心思,還瞞著亞父。」
「不會的,」白芨夫人急忙反駁,「我們白家是窮苦出身,你舅舅又一貫怕事,為人尚算老實,他一定不會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來。孝舒,亞父答應你,日後不再偏幫他,他能做多大的官就憑他自己的造化,這樣你總滿意了?」
「亞父,兒子有話說在前頭,日後不論他做了什麼官,我絕不會讓他手握兵權。到時候亞父休怪兒子大義滅親。」
白芨夫人陷入沉默,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孝舒會如此提防舅舅,將來的事,又有誰能預算?雖然孝舒是個孝順兒子,但他言出必行,這番話儼然是對白芷的警告。
宮門外忽然響起的唱喏聲打斷了白芨夫人的思緒,他驚了一驚,許久回不過神來,玲瓏帝已跨進了宮殿。
「白芨恭迎聖駕,請陛下恕罪......」
玲瓏帝笑了一笑,扶起正要跪下的白芨夫人。
「你何罪之有?」
「白芨沒有想到陛下會來永信宮,您看......白芨連一件像樣的衣服也來不及換。」
「這樣很好,」玲瓏帝看向姬孝舒,又是一笑,「寡人來了你宮裡,看到你能平平淡淡過節,真讓寡人想起二十多年前,寡人還是公子時過的每一個中秋,咱們一家人總算有個家的樣子。」
「孝舒,你的湯很合寡人的口味。」
「父皇若是喜歡,兒臣可以每日為父皇送湯,那湯是內經里記載的一道古方,兒臣效仿古法庖制,希望父皇能愛惜身體。」
「有你在,寡人焉敢不愛惜身子?」
玲瓏帝在永信宮用膳,桌上擺的只是幾樣簡陋的家常小菜,但卻讓他很是高興,直言比起山珍海味來,他更懷念這些小菜。白芨夫人得寵與否,心情總是顯露在臉上,唯有姬孝舒寵辱不驚,頗得旁人讚許,連永信宮裡的唐璇也對姬孝舒暗生愛慕。
夜深了,玲瓏帝用罷晚膳,索性在永信宮留宿。
玲瓏帝獨自一人站在窗前,抬頭望著又升高了一丈的明月,白芨夫人取來大氅為他披上。
「陛下,更深露重,小心著涼。」
「寡人沒什麼,你先去歇息吧。」
「陛下還未就寢,白芨怎麼敢先睡,又怎麼睡得著呢?」
「哎......寡人有些心事積壓在胸口,睡不著,不如你陪寡人說說話吧。」
白芨夫人聞言,欣然點頭,立即命人將燭台移近,又將溫熱的茶點端到聖駕前。玲瓏帝拈起一隻黃燦燦的茶點,笑了。
「這又是孝舒做的吧?」
「孝舒自小喜歡鑽研食經,連臣也拿他沒辦法。」
「這是你的口福,也是寡人的口福。」
「臣倒是盼著孝舒能多學些別的,日後好為他的哥哥們分憂,也能讓陛下省點心,不必如此操勞。」
「你總是這樣教導孝舒麼?」玲瓏帝品著茶點,語氣仍然溫和,但卻悄然收起了笑容,白芨夫人對此渾然不覺,依舊自顧自說著。
「這是家事,孝舒也理應分擔,有何不可呢?」
「白芨,寡人想起來還有些奏章沒有批閱,你先歇息,寡人要回寢宮了。」
「陛下?」
白芨夫人留不住玲瓏帝,只好相送到宮殿前,他疑心自己無意間說錯了什麼話,可偏偏什麼痕跡也找不出來,他不如蘇後獨得寵愛,也不如姬銀燭玲瓏透徹,自然連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白芨夫人盼望親兒成龍成鳳,這原是人之常情,可到了玲瓏帝耳中,便成了爭寵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