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讓庭和林琛「同居」的第七個年頭，他們接吻了。

那時候窗外下著大雪，天地間銀裝素裹。葉讓庭只能感到懷裡人靈魂溫暖的氣息，和那個囂張的小孩唇舌間的溫度。

太過於美好，太讓人沉淪。銷魂蝕骨，甘願為之萬劫不復。

直到林琛幾乎要窒息，葉讓庭才離開他的唇，帶出一條長長的，頗有些情色意味的銀絲。

小孩的頭髮支楞著，臉上帶了一點淺淺的緋紅，彷彿天邊的晚霞，美好而羞赧。

「沒想到你還挺熟練的嘛……」林琛小聲嘀咕著，「也不知道跟誰練的……」

「你就不能誇誇我無師自通？」

林琛愣住了，半晌憋出一句：「色狼！」

他轉身就去下廚做飯了。如果忽略他已經紅透的耳朵，掩飾得還是蠻好的。

葉讓庭就站在他身後，無聲地笑了起來。

這天林琛洗完澡，換好睡衣鑽進被子，看看站在窗前的葉讓庭：「你不冷嗎？外面下大雪呢。」

葉讓庭搖搖頭：「沒事。」

季節的變化對他沒有太大影響，何況，他現在總感覺心口的位置彷彿揣著一把火，看到林琛就會熊熊燃燒。

這大概，就是人類所說的「愛」吧。

溫暖而熱烈，富有激情和希望，充滿了生命力與福祉。

林琛在他身後猶猶豫豫的，似乎有什麼話要說。葉讓庭奇怪地回過頭去，只能見到林琛紅著臉，吞吞吐吐的模樣。

「小琛？」

「那個……你不如……不如上來睡。」林琛連脖子都紅了，「窗口太冷了。」

葉讓庭大腦當機了三秒鐘，才意識到林琛是在邀請他……一起……睡覺。

於是葉讓庭也不好意思了。

雖然心中清楚自己對林琛的感情，但活了這麼久他還的確沒和誰如此親近過；反觀林琛，這個死小孩從小就有一副扭曲的性格，恐怕也從來沒對誰釋放過這種善意和好感。

葉讓庭慢慢走過去，努力讓自己克制住不轉身逃跑：這真是……太羞恥了。

林琛也不敢看他，裝作在看手機的樣子。直到葉讓庭在他身邊躺下，他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你應該是會穿透床板的吧？」

葉讓庭點點頭：「不過我不會半夜的時候半個身子沉在床板下面的，你相信我。」

「誰要相信你……」林琛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要睡了。」

「哦……」

林琛閉上了雙眼，葉讓庭枕著自己的手臂，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他的確是能穿透床板的，不過他可以「飄」在床上，看起來和躺著沒什麼兩樣。

當然，還有一個阻止他穿透床板的辦法……

葉讓庭把頭放在林琛胸前，然後整個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林琛躺在床上，葉讓庭趴在林琛的「靈魂」上，自然就穿不過去了。

任憑誰胸口壓著這麼大一坨物體都不可能無動於衷，林琛裝睡裝不下去了，睜開眼正要推他下去，忽然僵住了。

四目相對。

葉讓庭的手掌順著林琛的身體慢慢滑下去，很輕很輕地按住了他的手臂：他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林琛的靈魂推進床板。

那種力道就像羽毛一樣，麻麻的，癢癢的，一路灼燒下去。

林琛張開嘴要說什麼，葉讓庭湊了過來。

一觸即發。

先是試探著舔了舔他的唇，隨後舌尖探了進去。

有火焰燃燒起來。

葉讓庭強橫地勾過他的舌，交纏在一起，輕輕舔舐和摩擦。唇瓣相碰，林琛輕哼一聲。

葉讓庭根本就不用對林琛身上的衣物費心，徑直穿了過去，撫上他的身體。林琛被他冰冷的溫度激得微微顫抖了一下，卻抬起手配合著靠近。

都沒有什麼經驗，他們就像兩隻笨拙的野獸，試探著，摸索著。葉讓庭摘下眼鏡放到一邊，林琛見了不由微微一呆。

「怎麼？」嗓音有些嘶啞。

「沒想到你……」居然這麼英俊。

後半截話沒說出來，因為葉讓庭含住了他的耳唇，用舌尖輕輕挑逗。一股電流瞬間麻痹了神經，林琛忍不住輕顫。

忍不住了……怎麼能控製得住……

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脫離自己的掌控，葉讓庭模糊之中想到。

愛撫他身體的每一寸，指尖上的觸感讓他流連忘返。彷彿連頭髮尖都感覺到愉悅，大腦除了眼前這人，再也裝不下其它。

溫度幾乎要達到沸點，那種能讓血液沸騰的溫度，不屬於死神。

於是，他猛地清醒了過來。

林琛顯然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葉讓庭已經瞬間退開了去。他急促地喘息著，眼中的情潮尚未完全褪去。

「讓庭？」

「我不能……」葉讓庭喃喃說著，「我差一點殺了你。」

兩人沉默了下來。

同樣身為男性，不會不知道當那種感情一旦爆發，他們都將面臨理智毀滅的時刻。如果葉讓庭沒有掌握好力道，那麼林琛的靈魂就會被他推出體外。

林琛就會毀於這種洶湧澎湃的感情之中。

「我不介意……」過了片刻林琛低低地開口，「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活著到底有什麼好！？」林琛猛地打斷了葉讓庭的話，漆黑如夜的眸子里閃過一道哀慟的光，「我甚至不能靠近我想靠近的人！我不害怕死亡，那對我來說是一種歸宿！」

「可你是我的歸宿。」葉讓庭別過頭去，聲音平靜，「小琛，活著有很多樂趣你可以體驗。你能嘗到各種味道，能感受到四季的變化，能感覺到出生和死亡，恐懼和期待，死去就什麼都沒有了。」他說著，英俊的臉上顯出幾分哀傷：「我多麼希望我還活著，能和你坐在一起打遊戲，能做飯，能看書……你要知道，活著還有很多感受你沒有體會過。」

「可是在我過去十八年的生命里，我什麼都有。」

有跑車，有錢，有電子遊戲，有別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林琛看著葉讓庭：「只是沒有你。」

葉讓庭只是一個魂體，他不存在於別人的眼中。林琛就算想給他買件禮物都做不到，因為他不能使用。

葉讓庭闔上雙眼，許久沒有說話。

窗外飄著紛紛揚揚的小雪，轉眼間已是二月。

天氣尚且有些寒冷，林琛在打工的地方下班之後就躲在家裡不願意出去。倒是葉讓庭，最近幾天忙碌了許多。

「死神的工作很多？」

「嗯。」

葉讓庭簡單一個字就算回答，林琛也沒有再問。

很快，氣溫回升，天氣轉暖，街邊的柳樹抽出了新芽，時間到了三月份。林琛大學開始上課，葉讓庭雖然仍舊一如既往地跟著他，但似乎總有些心不在焉。

三月中旬的某一天，林琛吃過晚飯返回公寓，就見葉讓庭趴在窗口張望，似乎在等什麼人。

估計是他死神的同事吧。

林琛走過去正想開口問，卻被眼前一幕驚得呆住了。

無數道流光在夜空中亮起，宛如璀璨的煙火，流動的星河，不停旋轉，組成四個大字。

生日快樂。

「我和總部申請了一下，借用了近期死亡還沒有步入輪迴的亡魂。」葉讓庭表情平靜地扶了扶眼鏡，「原本想用鴉靈，但是那玩意兒是黑的。然後，你也知道……死神的世界中沒有什麼有色彩的東西……」

他說不下去了，因為林琛抱住了他，身子微微顫抖，似乎在流淚。

就如同幾年前的那個夜晚，小小的林琛環抱住他，嚎啕大哭。

那時，他是在悲傷他不曾擁有過愛的生命。而此刻，他是在感謝，眼前這個戴著眼鏡拿著筆記本的死神。讓他的生命擁有了愛意。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