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卓無衣驚呆了，「十年之內……」

「不錯。」雲琛神情淡漠，「你若不願，也無不可。我不會勉強你。」

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閃爍著一絲絲清冷的光，使得他整個人散發出了利劍出鞘般的鋒芒。卓無衣張了張嘴，不知為何他忽然感到一陣驚慌，似乎他和雲琛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他只能仰望他，也看不清他的背影。

「我願意。」卓無衣最終說道，「師父，我當然願意。」

「嗯。」雲琛長睫低垂，「十年之中你若後悔，隨時可以結束修鍊，無衣。」

不，他不會的。

要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要卸下師父身上沉重的擔子，唯有他變得足夠強大。哪怕這個過程痛苦無比，他也在所不惜。

「我會在一年內將全部南華心法與口訣傳授給你，包括劍法、陣法、常識和樂戰。」雲琛續道，「你將在太上幻境內閉關，非渡劫不得出。你……可願意？」

卓無衣毫無猶豫：「我願意。」

三日之後，葉為書帶人從蓬萊返回。隨之一同回來的，還有廉貞星君寧文兮。

原本卓無衣是不知道此事的——廉貞星君在過年的時候就來過紫微，只是當時雲琛帶他去了平昭，因此才沒有見過。之後蓬萊遇襲，廉貞又隨葉為書前去支援，二人竟一直沒有見過。

這天卓無衣修習過了仙術來到青陽殿後面的花園內——這裡隨著季節變化早已只剩光禿禿的枝丫和被雪覆蓋的大地，徒留幾棵松柏還維持著蒼翠的綠色。月光清冷，卓無衣一個人在花園內漫步，忽然聽到一陣說話聲傳來，其中之一似乎是雲琛，而另一個聲音則是個女子。卓無衣熟悉祁桃的聲音，知道對方不會是祁桃，於是好奇之下收斂了自己的靈力，悄悄靠在一棵松樹之後。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十四星君之一的廉貞星君。

月光下的女子一身淺藍色衣衫，披著一件淺藍色斗篷，長長的黑髮宛如瀑布般垂落下來。她膚白勝雪，眸若晨星，相貌美麗不可方物。一旁的雲琛一襲白衣，袖口零落幾朵淺藍色雲紋，身形修長，俊美非凡，和她站在一起看上去竟然意外的般配。

「幾百年了，你就這麼躲著我？」女子眸光流轉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雲琛，帶了幾分委屈和難過，「雲哥哥，若不是這次我執意留下，恐怕還見不到你吧。」

這樣親密的稱呼讓卓無衣全身一震，不禁更加湊近了些。

雲琛垂下目光，淡淡道：「廉貞，紫微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說著他抬起眼，那冰雪般俊美的容顏在籠罩上一層淡淡的月光，「你應該回廉貞境內，現下季瑛雖然被封印，但蓬萊轄內已破，恐怕……」

「恐怕我們的轄內都會有危險，是不是？」寧文兮輕嘆了口氣，「雲哥哥，你總是擔心別人，擔心魔界，卻從來不擔心自己。安懿已經……逝去幾百年，你……你就不能放下他，給我一次機會……」

「廉貞……」

「你連我的名字都不肯叫了。」少女眼底漸漸盈滿了失落，更加顯得楚楚動人，「當年在紫微山，你可不是這樣對我的……」

「我始終把你當做妹妹。」雲琛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溫和，「別任性了，廉貞。」

「我一點也不想做這個廉貞星君。」淺藍色的衣擺移動了一下，寧文兮款款走近雲琛幾步，抬頭望著他，「我不想把你當做哥哥。幾百年了……你就這樣無情？我不信……」

她踮起腳尖靠近雲琛，雲琛後退一步。

「廉貞！」

「……」寧文兮的眼裡有淚光微微地閃爍，「雲哥哥……」

下一秒，她忽然閃電般出手了！

卓無衣差點叫出聲來。他根本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弱質纖纖的少女一出手的速度和力量居然高得驚人！

夜空中閃過一道淺藍色光芒和淡紫色光芒，轟然一聲爆散開來。劇烈的閃光過後，雲琛與寧文兮退開一丈有餘，雲琛的指尖還閃爍著淡淡的紫色光芒。

「原來如此。」寧文兮將散下來的長髮別在耳後，嫣然一笑，顧盼生姿，「雲哥哥，你已經放下他了。」

卓無衣：「！」

雲琛似乎並不驚訝，斂去指尖的柔光：「你攻擊我，就為了試探這個？」

「八百年前四界之戰，你無法擊敗魔君的原因是你不能動用紫微心法，因為你動了情。一旦動用紫微心法，輕則走火入魔，功力盡散，重則魂飛魄散，命喪黃泉。」寧文兮輕笑，「然而適才你的紫微心法真是威力十足，你的心中已然不存情愛。雲哥哥，既然你已經放下他，為何不同意我留在你身邊？我不需要你愛我，我只想時時刻刻見到你……」

纏綿入骨的情話透露出無限的愛慕和相思，卓無衣不禁心裡發酸：他終究只是個人類，無法介入他二人之間過去的幾百年。若是他沒有遇到雲琛，有一個這樣美麗不可方物的少女對他一往情深，他難免不會動心……

雲琛會不會也是一樣，只是礙於紫微心法，才始終勉力剋制？

「……你何必……」雲琛長長嘆了一口氣，「紫微一生不得妄動情念，我何必耽誤你？文兮，不要任性了。」

「你還是叫我的名字了。你心中也並非完全沒有我，是不是？」寧文兮偏過頭去，凄然一笑，「蓬萊仙尊已經隕落了。他門下四分之三的弟子都喪生在不久之前與魔界的對抗中。我猜葉哥哥已經和你說過了。」

雲琛淡淡道：「是。」

「也許我此次回廉貞，你就見不到我了。」寧文兮低低說道，「若是魔界攻來，我必會喪生在魔界手下。你是紫微星君，你希望我活著，我的轄內被攻破，還是希望我為守護廉貞轄內而死？」

空氣一時間凝固了起來。

雲琛注視著她，沉默良久。躲在樹後的卓無衣在這一片安靜中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清晰穩定中帶著一絲忐忑。

他想起雲琛曾詢問過他的話，在他與葉婉晴長遙爭鬥那次，在他威脅上樑六皇子那次。在紫微星君心中，似乎什麼也比不上天下大義。

「我自然希望你活著。」雲琛的聲音打斷了卓無衣的思緒。那襲白衣在夜風中輕柔飛舞，一如他此刻輕柔的語氣。

寧文兮笑了：「我知足了。」她又仔仔細細端詳了他片刻，彷彿要把他的樣子刻在心裡，「那我走了。」

她挪動腳步轉身要離開，卻被雲琛叫住。

「文兮。」

倩影停在了那裡。

「保護好自己。」雲琛最終說道，「如果你有事……」

「我知道的，雲哥哥。」寧文兮微微仰起頭，聲音裡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鼻音，「我永遠是你心裡那個不諳世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是當年被上一代紫微仙尊救回來的小妹妹。在天下大義和我的性命之間你選擇了我，我知足了。」說著她再次邁開腳步，「我是應該回去了。我是廉貞星君，但同時也不是……」

「我愛你。」

說完淡藍色的影子飄飄忽忽，如一抹煙霧一樣，漸漸消失在夜色深處。

雲琛在原地佇立良久，目送她遠去。樹後的卓無衣也佇立良久，任由足下的積雪逐漸融化，形成兩個深深的足印。

廉貞星君離開的第二天，卓無衣去看望了許久不見的池晏塵等人。

祁蘇作為門中最小的弟子，已然和他們混得熟了。卓無衣找到他們的時候，白素婕不知說了些什麼，把小姑娘逗得咯咯直笑。

「卓公子來啦！」秋凌最先發現了他，臉上綻開一個驚喜的笑容，「我們剛剛還在說你呢。」

「說我？」卓無衣有些意外，「說我什麼？」

「祁蘇師妹很感激你救了她，一直在說你的『英雄事跡』。」白素婕笑道，「我們為了她不被你蒙蔽，只能說點你的糗事啦。」

卓無衣翻了個白眼：「白師姐，你能不能不要敗壞我在師妹心中的形象？」

「你已經很高大了，我可敗壞不了。」白素婕笑著說道，「無衣，再過幾天就是十五了，你有沒有意向下山？」

卓無衣不禁微微吃了一驚。他這幾天在太虛幻境與雲琛修鍊，對時間已經失去明確的概念。日日見到雲琛對他來說就已經心滿意足，在人界他也沒有任何親人，節日於他來說意義不大。只是……

「下山？」卓無衣已經想到這幾人到底要幹什麼，「難道你們要我和師父申請……」

「我說過瞞不住無衣的。」池晏塵微笑開口，「你們出的餿主意。」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雖然在微笑，但眼底卻並無笑意。卓無衣不禁看了他一眼：他能感覺到池晏塵突飛猛進的修為，雖然仍及不上他，但已經非常驚人。只是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開始有些發冷，不似雲琛那樣不食人間煙火，而是一股淡淡的涼意。從前的池晏塵有些木訥但卻溫和，現在池晏塵寡言而無從琢磨。卓無衣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納悶：才這麼一段時間不見，他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啊，我和師父說一下吧。」卓無衣一面想著，一面笑道，「不過平日你們也能見到他，為何不……」

「我們哪裡敢。」白素婕嘆了口氣，「我不是說師尊嚇人啦，只是……他給我們講授仙術劍法的時候實在嚴肅得讓人畏懼。我可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她縮了縮脖子，「只好請你出馬了。」

卓無衣點點頭：「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