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不知是何時了。

不二眼中的焦距過了片刻才對準眼前那張哭花了的臉。又過了片刻，他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適才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的手臂被人包紮了起來。久美一面抽泣一面斷斷續續地說針管在不二劇烈的掙扎之下劃破了他的右手手臂，從手肘到手腕皮開肉綻。這也讓不二在木然中確定，即使失去意識他也渴望著逃脫注射進身體的東西。可惜，命運與他開了個玩笑而已。

「我睡了多久？」

不二眨了眨眼，眼前的東西開始清晰起來。他感到全身發冷，衣服被冷汗濕透粘在身上，似乎將他凍成了一根冷凍櫃里的冰棍，亦或是太平間里的一具屍體。然而他還是用雙手支撐著身體，忽略掉右臂劇烈的疼痛，緩緩坐了起來。

「我不知道……」

久美哭著搖了搖頭。

「我以為……我以為你……」

我以為你死了。

流了那麼多血，又被注射了這種東西。不二陷入昏迷之後始終蜷縮著身體不斷掙扎和抽搐，彷彿想要逃離什麼東西，又被硬生生扯回去勒住脖子一樣。那樣可怕的、絕望的情景，久美幾乎要抓著他阻止他的自殘，沖著他大吼大叫喚回他的理智。

然而她失敗了。她無力阻止眼前這個曾經溫文爾雅而又決然的男子被逼入某種瘋狂的境地，她只能看著他痛苦地掙扎卻無能為力。

「這應該是海洛因。」不二沒有注意到久美幾近崩潰的情緒，而是冷靜地扶住了額頭，湛藍的眸子掃了一眼自己右臂的傷勢和一片混亂的房間，「我猜Alpha一定氣瘋了。他不會希望這種東西影響HOG-495的製造，可惜毒品這種東西並不受他控制。」

他低笑了一聲，充滿了自嘲和無奈的目光瞥向實驗台。隨後他揉了揉久美的頭髮，站起身走到了實驗台前。

「相信我。」不二背對著久美低聲說道，「我們會活著離開。」

這隻是一個開始而已，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逃跑機會了。

山下玲子注視著鐵門外的警員。那個男人比她高出一頭左右，但卻沒有防範意識——也許認為她這個在押犯已經是瓮中之鱉，因此靠著牆站在鐵門前，背對著她——這就是他自以為是的守衛嗎？

她需要拿到鑰匙。山下玲子的目光落在那個警員的腰間。只要她拿到鑰匙，逃出這裡易如反掌。幸虧她早就有所防範，從前在警視廳工作的時候，她已經將這裡探查得一清二楚，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這裡的地形以及出口的方向。當然，她不能驚動其他警員。

「這個女人終於等不及了。」坐在監控器前的白石十指指尖相對撐著下巴，「她還是差了許多。如果被關在這裡的是Alpha，我敢打賭他會發現這個微型監控器。」

「現實容不得如果。」手冢遞過來一盤壽司，淡淡地說道，「我從不空想。」

「嘖，手冢君，凡事也不能說得太絕對。」白石揚了揚手裡的壽司，「比如你發現自己愛上不二的時候，難道沒有進行過……某些方面的空想？」

手冢咳了一聲。

「所以說手冢君，這世上沒有那麼絕對的事情。」白石挑起眉露出狡黠的笑容，「現在我們只能但願這個女人的逃跑計劃順利一些，亦或是裕太君的警員們不要那麼賣力的幹活。」

「還要保護她的安全。」手冢一隻手撐在桌子上，注視著監控器說道，「Alpha一定不會放過她。」

是夜。

尖銳的警笛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幾十輛警車從窗外呼嘯而過，錶針指向凌晨一點鐘。

「是乾嗎。」手冢站在窗前注視著夜色中漸行漸遠的警燈，平靜的語氣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波瀾，「她逃走了。通知緝毒組在美國海關的人，暗中徹查，一旦她偷渡到達美國，馬上實行監控。」

「又要開始奔波了。」白石扶住額頭，「希望這件事能快點結束，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會有事的。」手冢合上手機，目光落進沉沉的夜色，似乎是在低聲自語。他握緊手機，貼身帶著的微型仙人掌鑰匙扣帶著一絲夜晚特有的寒意，滲入骨髓。

從未像此刻一樣擔心不二。他不知道不二在Alpha那裡會經受什麼樣的折磨，即使性命無憂，有些凌辱也不是不二那樣驕傲的人所能忍受的。

但是——

他抬眼望向沉沉的夜空。上一輩的恩怨總要在他們手中做個了結，無法避免的事情還不如坦然接受。比如他的祖父誤殺了不二的父親，再比如他曾經是卧底，再比如他愛上了他。

「要走了，手冢。」

白石站在門口，手冢收回目光。

他很少期待什麼事情，他不喜歡空想。

但是現在，他期待見到不二，他期待他們能夠回到1029號那間屋子，他思念他那雙冰藍色的、清澈的眸子。

手冢收起手機，離開了房間。

這是他們被帶到這裡的第五天。

久美抱著被子縮在床上，看著實驗台前埋頭工作的不二。他已經連續兩天沒有休息，除卻毒癮發作的時間他都在工作。

她紅了眼圈，但卻哭不出來。

本來遭受這一切的、遭受毒癮折磨的人應該是她，現在卻被他代替了。五天中她除了看著他無助而痛苦地掙扎，其它什麼事情都做不了，她無能為力。

「一個月的時間果然是不夠的。」不二忽然低聲說道，一面調整顯微鏡一面微微蹙眉，「我想破壞它的成分，但看起來很困難。」

「你想做什麼？」久美擦了擦眼睛。

「我想改變它的成分，讓它很容易被其它藥物所破壞，這樣就能提供戒除的可能性。」不二站起身，滿臉疲倦，「可是它的結構很不容易被破壞，更不容易被改變。這樣下去做出來的成品將會是效力極強的毒品，Alpha用它可以輕易控制吸毒者。」

久美吃了一驚：「如果它用在你身上……」

「是的，也包括我。」不二注視著實驗台上的顯微鏡和大大小小的試管，「沒有人能夠逃脫。」

他向後退了一步坐在椅子里，平靜地向久美伸出手：「你知道。」

「不……我……」久美瘋狂地搖頭，「我不想……！」

「可是你必須這樣做！」不二厲聲說道，同時開始急促地喘息起來，「拜託你了，我支持不了多久。」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久美的眼裡滾落下來。她一面哭一面拿起桌子上床單扯成的布條，將不二的雙手和雙腳都牢牢縛在了椅子上。是的，她知道，每天都有這樣一段時間是如此——不二為了防止自己毒癮發作時傷害到她，將自己綁在椅子里，然後她就只能看著他身體蜷縮成一團，嗚咽著喘息著，十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抓出道道血痕，手指血肉模糊卻不肯出聲。

淚水模糊了視線，久美終於忍不住再次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