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

警笛長鳴。

白石的手裡攥著手機，心不在焉地望著同事們從身邊匆匆奔過，聽著耳邊壓低了的議論聲，無非是本次破獲了多麼重大的案件，他們又能獲得多少升遷的機會。

白石眨了眨眼，目光落在眼前已經完全坍塌的建築物上——這裡曾經有一個喪心病狂的天才，締造了一個犯罪界最宏偉的帝國，然後被另一個天才給毀了，毀得徹徹底底、一幹二凈。

他們之間的爭鬥追溯到上一代的恩怨。如果沒有上一代人的恩怨，也不會有後來的不二周助，更不會有後來驚心動魄的交鋒。

白石微微蹙起了眉，目光落在那個男人身上。

手冢如同一尊雕塑一樣站著，沒有流淚，甚至沒有任何錶情，彷彿他的靈魂已經埋葬於這場大火之中，再沒有什麼值得他去做出反應。

白石輕輕嘆了口氣。他知道手冢一定把不二的死歸咎於自己——如果他沒有拆除那枚炸彈，如果他沒有失去冷靜，如果他……

沒有如果了。

一種沉重的悲痛如同一根魚刺一樣卡在白石的喉嚨里。他略略呼出一口氣試圖緩解自己沉重的心情，隨即向警車附近走去。身為FBI的一員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比如善後，比如安撫，比如搜尋證據……

「Alpha抓到了嗎？」

白石一面翻著手中的記錄本一面詢問，立刻有探員回答了他。

「抓住了。發生這麼大霹靂他居然並沒有被炸死，我們在另一個出口堵住了他。」

「結果如何？」白石將手裡的記錄本隨手扔在一邊，例行公事地詢問，「是否還有其他生還者？」

「有。」剛剛那個探員一面說一面聳了聳肩，「被我們從廢墟下面找出來的，不過傷得很重，已經送醫院急救了。說起來……他還真是眼熟，啊，好像是那次大西洋賭場和白石你一起來的人。」

「什麼！？」白石大吃一驚猛地看向他，「你再說一遍，他沒有死？」

「沒有……」那個探員似乎被嚇了一跳，「真的沒有，只是傷得很嚴重，一直在昏迷。找到的時候滿頭是血。」

「他在哪個醫院！」

被白石一把扯過來塞進計程車直奔附近一家醫院的手冢直到站在搶救室外面，才完全反應過來不二並沒有死。

他在搶救室外面直挺挺地站著，連姿勢都不曾改變。一度以為不二被自己害死，現在又得知對方並沒有死去，而只是處於生命垂危的狀態，他不知道自己是狂喜多於焦躁，還是憂慮更加多一些。

「不二不會有事。」白石一面這樣說一面在搶救室外面來回踱步，步子極快，「我就說，這傢伙怎麼會這麼容易死！手冢，手冢？手冢你說是不是？」

手冢沒有答話。

「手冢你這樣讓我更緊張了！」白石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手冢身前，和他對視了幾秒鐘之後徹底放棄似的又開始在走廊里來迴轉圈，手冢皺了皺眉，但仍然沉默著。

他的嗓子仍然有些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似乎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搶救室的門開了，白石雖然儘力控制了自己的速度，但仍然是衝上去的。

「怎麼樣？」

「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病人很幸運。」醫生一面說一面摘下口罩，目光在手冢和白石之間遊走了一下，「他的自我保護能力很強，雖然傷到了頭但並沒有留下太嚴重的傷。唯一可能有問題的是……我們檢查後發現他的後腦遭受了重擊，在頭部有瘀血，也許會留下後遺症。」

「什麼樣的後遺症？」

「這大概要等病人醒來之後才能知道。」醫生一面說一面示意他們放鬆，「你們可以去觀察病房看看他。」說著他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微笑：「我聽說了他受傷的原因，很勇敢的年輕人。」

看上去一切塵埃落定了。

不二住院的第二天乾也來看望了他，還有許久不見的跡部、越前，包括幸村都來了。幸村曾和手冢單獨談過一次，內容大概是詢問手冢今後的打算。

「ICPO那裡我會去辭職。」手冢淡淡地說著，整個人在夕陽里鍍上了一層金邊，「我違反命令擅自行動，必須承擔這個責任。」

「我要問的並不是這個，手冢君。」幸村的聲音很輕，「你有沒有想過不二會留下什麼後遺症？你是個醫生，我也是，我們都應該無比清楚這一點。如果他醒來以後不再記得你，或者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你又打算怎麼辦？」

「不記得？」手冢微微側過頭，狹長的鳳目里慢慢溢出一點很清淺的溫柔，「重新認識便可以。至於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生活，幸村前輩，我也考慮過這個問題。」

「只要他還是不二周助。」

「這是你的答案？」幸村淡淡地笑了，「果然是最優秀的後輩。」

其實對於手冢來說不二變成什麼樣子他都能接受，他只擔心不二自己會接受不了。天才的自尊心往往過於強烈，他們會由於巨大的落差而無法忍受自己的無能，最後走上極端的道路。

所以當手冢對上不二那雙冰藍色的眸子的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欣喜還是擔憂。但不二醒了總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手冢按鈴叫來護士，不二就在此時低聲開口了。

「手冢……嗎？」

「是我。」

兩人之間似乎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對話了。手冢輕輕撩開不二額前過長的流海，不二抬起頭似乎有些迷茫。

「手冢？」

「嗯。」

不二伸出手想抓住手冢的手卻抓了個空，手冢這才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不二。」手冢沉下了語氣，在不二面前張開五指，「這是什麼數字？」

不二微微側過頭，冰藍色的眸子似乎穿過了手冢的手掌沒有焦距地落在虛空上。他表情茫然地怔了一會兒，才慢慢搖了搖頭。

「我看不見了。」

「不二。」

「我看不見了。」不二又重複了一遍，表情里仍然帶著手冢從未見過的茫然，「我……看不見了。」

作為一名偵探最賴以生存的東西便是觀察，而觀察的首要條件就是清明的雙眼。

現在，他失去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