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附中開學的日子正是九月，但現在才是六月底，顧子佟念書念得晚，主要還是家裡比較窮，等到意識到顧子佟要念書的時候，老爺子才好不容易湊齊了錢，導致現在顧子佟國中畢業，就已經十八歲了。

老爺子的昔日戰友裴元已經答應了讓顧子佟過去住，讓老爺子大可放寬心，他一定會把顧子佟當作親孫子照拂的，老爺子自是相信裴元的話，裴元這人一向耿直，就在當年下連隊的時候，對他也是照拂不少。

當天要送孫子走，老爺子五點半就已經起了床，摸著黑點了盞油燈，在廚房裡照著給孫兒熬了一份小米粥，這米還是他偷偷從集市上買來的，小米的價格遠比大米貴，要是顧子佟曉得了，又要拉著他不許買，但是孫兒出了院都沒吃什麼好的東西，老爺子心中愧疚得很。

顧子佟也起得不算晚，大概在六點就起了，那鍋香濃的小米粥還散發著一股清香味兒，「爺爺，您怎麼買了小米了，這很貴的。」

「你這孩子，不是爺爺說你，上次爺爺在集市上想買只鴨子燉湯給你養養身子，非拉著爺爺不讓買，這小米粥比鴨子便宜多了，必須吃。」老爺子一副氣鼓鼓的樣子，拿了個瓷碗，乘上一碗小米粥端到桌上。

顧子佟小心地拿起了勺子，輕吹了口，「爺爺你也吃。」

老爺子聽了卻是起身去收拾灶台了，「爺爺早就吃過了，不像你這個大懶蟲，快點吃吧吃完了爺爺送你去乘車，鄉下到城裡可是還有好些路呢。」

老爺子忍住腹中飢餓，準備等送了顧子佟上車，再回來隨便吃點地里挖的紅薯，這東西家裡最多了，但老爺子沒有養雞鴨鵝這些，覺得自己吃的賣的糧食都不夠，哪兒有錢養這些。

臨別到車站了，老爺子非要把錢都塞給顧子佟，卻被顧子佟擋了回去，一番推搡之後，顧子佟還是拗不過爺爺，最終帶了一百塊錢在身上，老爺子還掏錢給孫子把車票買好了。

四十五塊錢的車票，掏出來的錢大多數都是一塊的，竟還有一毛的，讓車站旁邊的售票員都不禁悄悄地抹眼淚，自動地把顧子佟歸為了頑劣孫子的那一類了，肯定是不想呆在鄉下嚷嚷著回去吧，現在的熊孩子。

上車之前老爺子再抱了抱自己的孫子，總覺得顧子佟生在自己的家裡，是讓他受足了委屈。

車子開動的時候，老爺子還跟著跑了好一段兒，最後實在沒力氣了，蹲在路邊的台階上默默地抹眼淚，自己看著長大的孫子，他苦命的孫子，就要去社會上獨立了，沒有他的照顧，子佟這孩子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啊。

顧子佟在車上坐了最後一排，一直都趴在窗口看著爺爺的身影，對著爺爺笑著招手，直到看不見爺爺了，才用左手捂著臉痛哭起來，他覺得自己就是爺爺的累贅，只有自己離開了，爺爺才會過得好一點。

車子差不多要開三個小時，顧子佟卻不敢睡著，身上兜著一百塊錢，這個背了很久的破布包里還裝了一些他平常穿的衣服，還有他彌足珍貴的東西，是父母生前留給他的一本書，叫《俄狄浦斯王》，還是那會兒爸爸去外面打工在外省買回來的，雖然封皮已經被他翻得很舊了。

而在A市的客運中心站，裴元一早便讓自己的孫子開著車來這裡等著了，讓裴柏滄心中簡直是有一千百個不樂意，一個鄉巴佬，有什麼好接的，讓他自己來就是了，他還約了朋友在家裡打遊戲呢，手柄都買好了。

當裴柏滄看見顧子佟的那一瞬間，眼裡的嫌棄和憤怒就更明顯了，聽說他爸就是為了救顧子佟才死的，後來他媽就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家裡就剩下了他和爺爺，還有一個偌大的別墅和一些傭人了，但是這些並沒有什麼用，自己還得開著他的漫畫社賺錢。

顧子佟一身都穿著老掉牙的衣裳，褲子是麻布做的那種，上面還打了幾個補丁，背著一個破布包，左手還緊緊地塞在兜里，只是右手垂在外面，只是他的那張臉蛋，是真的生得很好看，皮膚白皙吹彈可破的樣子，他要是個女孩兒的話，裴柏滄保證自己會淪陷的，即使是個鄉巴佬。

裴元一眼就認出了顧子佟，笑呵呵地朝著他走過去，一手接過他背上的包，「小佟，這會兒就到了，累不累？」

顧子佟臉有些微微的紅了，搖了搖頭，「裴爺爺好，我不累。」

「好什麼好，爺爺，可以走了嗎，我約了朋友打遊戲呢。」裴柏滄一臉的不屑，走到裴元的身後，他比顧子佟高了整整一個頭可能還多，看著眼前這個小不點裴柏滄就心中有氣。

哪知道裴爺爺一巴掌就呼在了裴柏滄的後腦勺，「就知道打遊戲！都跟你說過了，今天小佟要來，把你那幫狐朋狗友的給我趕出去，好好帶小佟熟悉一下家裡！」

「熟悉什麼啊熟悉！那麼多傭人隨便讓一個帶著他去熟悉不就完了，麻煩的鄉巴佬。」裴柏滄幾乎是都不願意看顧子佟一眼，他總覺得在A市的車站裡跟顧子佟一個穿成這樣的鄉巴佬站在一起，會丟了他的臉。

顧子佟默默地低下了頭，這個小哥哥長得可真俊俏，但是脾氣也太差了點，希望以後不要難相處才好，畢竟他在A市又無所依，只能住在裴爺爺家。

裴元眼中有著對裴柏滄的恨鐵不成鋼，要是自己孫子有顧子佟的一半聽話他就該回去對著列祖列宗燒高香了，隨即給顧子佟介紹，「這個叫裴柏滄，他比你長三歲，以後你就叫他哥哥吧，以前你們兩個的父母是很要好的。」

顧子佟心中有些別樣的感覺，長這麼大，除了爺爺以外，他還沒有別的親人，突然多了個哥哥，感覺心中都暖洋洋的，看著一臉不耐煩的裴柏滄，小心翼翼地開口，對著裴柏滄的方向，喊了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