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欲靜而風不止，

子欲養而親不待。

有些事情，

錯過了，便是再也沒有了。

衛子溪生活在孤兒院。

這裡沒有向外宣傳那般美好，

有和藹可親的院長，有青梅竹馬的朋友。

沒有，什麼都沒有。

一副副做作的嘴臉，讓衛子溪噁心得想吐。

曾問過，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有人說，

肯定是你太讓人討厭了，所以把你丟了；

也有人說，

你父母出了車禍，家中沒有別的親人了。

我知道，他們都在騙我。

就像我討厭他們，

所以經常撒謊，一樣。

說著喜歡今天的菜，

所以已經努力吃完了，

求得了老師的誇獎，

獎勵的小紅花還貼在本子上。

但衛子溪早已把那些所謂的喜歡的菜倒到了下水道。

誇讚著班花可愛漂亮，

湊近她時候卻數落著她臉上又多出了雀斑，

真丑。

所以，就如同我了解你們一樣，

我知道你們喜歡的不過是我的誇獎，

而誰又會在意真相？

大概，褚葉是特例。

十歲那年，我被一對夫妻收養，

很有錢的一對夫妻。

不能生育，卻又對彼此忠誠，

各自都沒有再找其他人傳宗接代。

五年前，他們曾收養過一個男孩，

他們讓我叫他哥哥。

那個男孩，

比我大三歲，叫褚葉。

那對夫妻沒有讓我們改名，

或許是因為我的名字，

並不是孤兒院給的，

而是從有記憶起便有的。

但我還是選擇叫他們爸爸媽媽。

果然，他們聽到，都很高興。

我轉身朝褚葉去，親昵的叫他哥哥。

他也笑著說：子溪，好乖。

我們住在一間房。

我們，是我和褚葉。

回到房間，我收拾著從孤兒院拿來的行李，

不多，只有一個箱子。

卻聽見褚葉叫我，子溪。

我回頭，看著褚葉微笑，

問：哥哥，怎麼了？

褚葉說：衛子溪，別笑了，我看著噁心。

我收斂了笑容，

回頭整理自己的行李，

沒再理褚葉。

但心裡已經清楚。

褚葉和我，是一類人。

新的爸爸媽媽帶我去了學校，

和褚葉是同一個。

不過，他在國中，我在國小，

不同的兩棟樓，

中間不過間隔著一條過道。

很快，我討得了同學和老師們的歡心。

同學們喜歡我的大方，

因為我經常用爸爸媽媽給的零花錢請他們吃零食；

老師們喜歡安靜而又勤奮聰明的孩子，

我做到了，因為大家都希望我是這樣的人。

國小升國中的那年，

褚葉也在奮鬥，

他要升高中了。

我想想，然後跟爸媽說，

我想和哥哥讀一個學校。

他們很高興。

哥哥考上的高中，

是有國中部的，

是寄宿制學校。

爸媽這麼高興，

一是因為我們兄弟兩個感情好，

二是他們工作變忙碌了，

經常世界各地到處飛，沒有時間陪我們。

上高中的第一年，褚葉交了女朋友。

我不開心。

在一個下午，

我第一次去買了裙子，

買了女生的化妝品，

說著是送給姐姐的生日禮物。

那些阿姨都摸著我的頭，

說我懂事，

說我可愛。

結賬時，還給我打了折。

第二天，

我穿著裙子，

化了淡妝，

戴著假髮，來到了褚葉的班上。

我對褚葉說，

褚葉，你怎麼能不要我和孩子呢？

說著，我哭得很悲傷。

他們班的同學看不過去了，

一個個說，褚葉，你怎麼能這樣呢。

褚葉的女朋友是褚葉隔壁班上的，

自然聽到了這場鬧劇。

他女朋友很漂亮，

皮膚白皙，

睫毛很長很卷，

留著長長的頭髮，

像個洋娃娃。

不過我最討厭這種人，

他們要不就是個披著天使外表的小惡魔，

要不就是個不懂世事的小天使。

兩個極端，我都討厭。

褚葉女朋友向我走來，

說：你是誰？別纏著褚葉。

我心裡冷笑，

我都和褚葉睡在同一間房子里了，

你說，我是誰？

但面上卻楚楚可憐，

說我愛褚葉。

她被激怒了，

推了我一把。

沒用力，但我早有準備，

自己踉踉蹌蹌的摔下了樓梯，

血液從下體流出。

許多人看著都不禁唏噓，

卻沒一人敢動。

褚葉也愣了，沒想到事情會鬧大。

褚葉沒有理會他女朋友，

而是走下樓梯查看我的情況。

或許是他不明白，

好端端的，

我下體怎麼會流血？

又不是女生。

褚葉出乎意料的冷靜，

拿著外套，掩蓋了血跡。

打橫抱著我，向醫務室去，

越過所謂的女朋友，並未停留。

我雙手環著褚葉的脖子，埋頭偷笑。

這算是，

成功了？

用化妝品兌的水雖然染紅了裙子，

倒真的有用。

褚葉沒有把我帶到醫務室，

而是去了操場上鮮為人知的一角。

放下我，褚葉問：衛子溪，好玩麼？

看著褚葉毫無波瀾的瞳孔，我感覺到了嘲弄。

褚葉面無表情，彷彿在說：

跳樑小丑，嘩眾取寵。

心底一顫，竟不敢與之對視。

所有的嬉笑怒罵，酣暢淋漓，

卻不過只是一場戲。

主角是我，配角為他。

爬起來，湊近褚葉的臉，

彷彿熱戀中的情侶，貼面熱吻。

我說：褚葉，我喜歡你呀。

頭一次在褚葉臉上看到了驚訝的表情，

我滿足的笑了。

褚葉說：那就在一起吧。

我得了逞，開心的說：好。

青春期的我們，

都需要一場戀愛，來掩飾自己的麻木。

從這天起，我喜歡上了女裝。

穿著它，可以明目張膽的和褚葉擁抱親吻，

可以不用尋求借口就能混進褚葉班中。

男才女貌，耀眼奪目。

大家都暗羨著我們的般配，

也都不齒我們的高調。

一邊是羨慕，一邊是不齒。

這對矛盾，源於嫉妒。

炎炎夏日，

學校終於應下了開設游泳課的要求。

褚葉沒有了衣服的遮掩，

白皙的皮膚，得到了女生的羨慕；

精壯的身材，得到了男生的唾棄。

我偷溜來到褚葉班上，

看見隻身一人現在岸上的褚葉。

惡作劇心起，悄然靠近，

將褚葉推進了泳池。

看著狼狽上岸的褚葉，

彷彿和記憶中的我，重疊了。

我拿著毛巾，

遞給褚葉：怎麼這麼不小心？

褚葉溜到了更衣室，拉上我。

衛子溪，你到底想做什麼？褚葉問。

我陷入了回憶。

對褚葉說：我有個弟弟，很頑皮。

作為家裡的老幺，被寵得無法無天。

同樣的事，他也做過，

不過你是狼狽，我卻差點致命。

褚葉換好了衣服，準備離開。

自作自受。

這四個字和背影一起留給了我。

忽然沒了捉弄的心情，我回到了教室。

兄友弟恭，長幼有序。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別開玩笑了。

那不過是愚民政策的一種，

讓人們少生事端。

都稱讚孩子們是國家的未來，

是剛剛升起的太陽，

承載著未來，揮發著光明。

但是一個家中，有了兩個太陽。

誰又來做後羿呢？

憑什麼你是家中老幺，

就可以掠去父母的關注，攫取他們的愛。

這種瓜分，最正大光明。

無法辯解。

不過兩天，我又開始去找褚葉。

再次纏上了他。

費盡心思，胡攪蠻纏，無理取鬧。

換來的卻只有冷漠。

不離不棄，不遮擋不掩蓋，

就這麼冷漠地看著一場荒誕喜劇。

褚葉打籃球，

我第一時間遞上了水，阻擋了別的可能。

偶然抽屜中出現的情書，

我悄悄替褚葉回覆。

信里只有：醜女，滾！

一看便知道不是出自褚葉的手筆，

但脆弱的青春期少女心，還是嘭地碎了。

但這事，還是被褚葉發現了。

看著燒了一半的信箋，

褚葉皺著眉：衛子溪，給我弄幹凈，一地的灰，臟死了！

果然褚葉不會喜歡這些膚淺的女人，只看外表，從來都是信不得真。

我滿足地收斂了做作，笑著走開。

月末，約好了爸爸媽媽來接，

但臨時的一個電話，打亂了計劃。

他們來不了，我和褚葉只能自己回去。

空曠的家中只有兩個人。

我不想煮飯，褚葉不會煮飯，

叫了外賣，草草解決。

飯後時光，褚葉跑到了書房，看書消磨。

我在廳中，看著電視。

沒有開燈，一片漆黑，

只有電視的光芒一片燦爛。

我覺得無趣，關了電視，找到褚葉。

帶上了一杯冰牛奶，

無聲走進書房，把牛奶放到桌上。

雙手從背後環著褚葉，說：宵夜。

褚葉沒有疑心，徑直喝了，然後把杯子遞給我，繼續看書。

下巴靠到褚葉的肩膀，

說：哥哥，我們做吧。

褚葉臉微紅：衛子溪，你真噁心。

我笑笑，

把四肢發軟的褚葉放到了床上，騎上去。

脫了褚葉衣服，說：別怕，我不進去。

褚葉認命，閉起眼睛，不再掙扎。

早已做好準備，但褚葉進去的時候。

心底突然湧出了悲傷。

低聲下氣，

委曲求全，

為的不過是一場夢。

我停了動作，靜靜看著褚葉。

五官很像，

卻終究不是。

是啊，眼前人叫褚葉，

不是衛子原。

衛子原，

是最讓人討厭的人。

沒有他，

我仍舊是爸媽的好兒子，乖寶貝。

但他搶走了父母的愛，

搶走了自己心愛的玩具，

卻仍舊以為那是我心甘情願給的。

白皙幹凈的臉，可愛綿軟的笑。

騙過了所有人。

只有我知道，他是個小惡魔。

自己做了壞事，

卻惡人先告狀，說是我做的。

父母要懲罰我的時候，

卻在一旁哭得稀里嘩啦，特別無辜。

搶了我喜歡的菜，

搶了我唯一的玩具車，

搶了我的所有。

所有生活的軌跡，都有他，

如影隨形，陰魂不散。

直到，那一天。

一家子去游泳，

我偷懶沒下水，

卻被衛子原推了下去。

果不其然，我溺水了，

醒來時候，罪魁禍首卻在旁邊，默默守著。

哭著鼻子，說對不起。

這小王八蛋，我果然最討厭他了。

我沒理他，上了車，坐在後座。

衛子原看起來無辜又可憐，

默默爬上後座，卻又不敢靠近。

衛子原拉了我的手：哥哥，原諒我吧。

我推開他，用車上枕頭隔著，頭扭到一邊。

父母看了，紛紛安慰他，

還對我說：子溪，你是哥哥，該讓著弟弟。

我冷哼，裝不下去了。

兄友弟恭，

團結有愛。

放屁！

對於一個搶了你所有的人，

還要笑著說喜歡，這太虛偽。

然而，那一天，

我們終於出了車禍。

前面的父母，

被擋風玻璃的碎片劃傷，像個血人。

突然覺得，

這一切結束了，真好。

而最後一剎，

壓在我身上的衛子原，

背後明晃晃插著一片玻璃。

卻讓我手足無措。

我不是該最討厭衛子原的嗎？

父母死了，

車禍後沒有好心人馬上報警，

救護車姍姍來遲。

衛子原，

也死了。

因為，保護我。

最後的一瞬，

我只聽見他嘴裡仍舊嘟嚷著對不起。

那一天後，沒有親戚想攬下這個包袱，

我來到了孤兒院。

悲傷或難過，

其實並沒有。

只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突然之間的安靜，

在不斷重複著死亡的真相。

他們死了，

他也死了。

家這東西，

變得名存實亡。

在孤兒院，

我學會了偽裝，學會了生存。

終於，

到了十歲那年。

那一天後，

我開始躲開褚葉。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把所有精力投入到學習上去，

果不其然，在期末考試，我進了年級前十。

但卻在別人口中聽到，

褚葉變得更優秀了。

進了學生會，兼任團委，

成績年級第一，加之原有的帥氣。

褚葉變得遙不可及。

褚葉的女朋友，不再出現。

有人開始說，當初的女生，

不過是一場自導自演；

也有人說，褚葉不喜歡女生，

喜歡男生。

只有我知道，

累了，乏了，

不想再做跳樑小丑。

所有的任性，該謝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