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揭開往日傷口
小說: 朦朧的浪漫 作者:洣奥 字數:2660 更新時間:2019-09-22 03:56:49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中國文字最極致的魅力大約就寓於詩詞之中。茉蕁認真地書寫著筆記,聽老教授在講台上慢慢悠悠地剖析著這首詞的情感與故事。
唐寅的妻子亦是妹妹,生下的孩子先天不足,因此名震一時的風流才子唐伯虎後繼無人,衣缽無可托。
世人皆道唐寅風流倜儻,或許無從得知他一生的情愁,若不是真心摯愛他的妻子,必定是心灰意冷才會不再娶,也不至於後嗣零落了吧。
對此,茉蕁更傾於後者。
這世間有幾人會愛上自己的妹妹呢?若不是為情所困,苦悶壓抑,又怎能作出如此凄涼寂寥的詞來?
然而歷史怎樣,我們是無法得知了。
忽然感覺到周圍騷動起來,茉蕁的思緒又被拉回現實,她環視一周,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那道足以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身影穩穩地侯在教室門外,竟耐心地一直等到下課,也如意料中地攔住了茉蕁。
茉蕁皺起秀眉,還未待她斥責,沉季不由分說地握住她的手將她拽走,簡直不會給你半分思考和反抗的機會。
臨近校正門時,茉蕁反應過來,猛然掙開了沉季的手,怒目而視。
「我只是想讓你陪我吃飯。」
「理由?」
「我想。」
茉蕁徹底無語了,揉了揉有些泛紅的手臂,不予回覆,決絕地轉身往回走。
怎麼會…怎麼會有人可以這麼堅決地拒絕掉他呢!他明明……明明是那麼優秀!不甘與憤懣湧上心頭,沉季預料到自己會失控。
「何茉蕁!你記得楊秀梅嗎!」
一霎那,鼻尖泛起陣陣酸意,忽然茉蕁是想要落淚的,沉季在毫不自知的情況下,殘忍地將茉蕁好不容易修復的傷口又強行撕開,滲出絲絲血跡。
楊秀梅,她怎麼可能會不記得!
茉蕁的腳步定在那裡,微微發顫,努力想要往前走,卻無論如何都邁不開步子,沉重得如同背負了所有回憶的重量,壓得她無法呼吸。
沉季忽然從身後握住她的手,幾乎傾盡他所有的溫柔:「茉兒,讓我一直陪著你好嗎?」
「你放手……」極力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一點,如同曾經,那麼懦弱,這一刻她只想逃離。
沉季當然不會放手,愈發緊了緊手上的力道。
「鬆手…你弄疼我了。」茉蕁聲音低軟,若這一刻緊緊握著她的是韓宥冬,她不確定會不會哭出來。
「放手。」從韓宥冬陰沉的語調里不難聽出他的怒氣與堅決,像是不容拒絕的命令。西裝筆挺,與沉季平視,卻更像是居高臨下的君王。
他怎麼會突然出現?
沉季一愣,手上的力道鬆了下來,像被救贖的茉蕁迅速抽出自己的手,也未從韓宥冬的突如其來中緩過來,韓宥冬已輕柔握住她的手,將大手覆在茉蕁已被磨紅的手踝,輕輕揉了揉。
韓宥冬總是能準確無誤地瓦解她所有的強硬,內心最脆弱的地方總能被瞬間擊破。茉蕁眼角的晶瑩在忍到極限之後終於無力地滑落,韓宥冬溫熱的指腹劃過她的臉頰,拭去,習慣性地攬她入懷,讓她靠在他的胸口,溫厚的大手順撫她的後背,無聲地撫慰著她所有的傷痛。
沉季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一個失敗者。
韓宥冬與沉季是一類人,永遠是要高高在上俯視所有人的,高傲地維護著自己不可一世的驕傲和尊嚴,勢要用雄雄野心征服這整個天下。
然而韓宥冬與沉季大相徑庭的一點是,韓宥冬並不會不擇手段地去征服他想要的女人,而是用那雄雄野心下掩著的一點點留白無限地包容著她。
那一刻韓宥冬所有的溫柔繾綣,沉季想,這恐怕是他永遠都做不到的。
「茉兒……」
沉季挪動步子,想要上前,而韓宥冬卻騰出一隻大手,抵住他的胸口,「你離她遠一點。」
「憑什麼?」沉季略有慍氣,被激怒的他忘了顧忌方才做錯事的人是誰。大概是他太優秀,才會不甘心,他想要的向來沒有得不到的。
「因為我不喜歡。」
韓宥冬撫了撫茉蕁的後背,攔腰抱起,沒有等待沉季的回答,直直越過他,離去。
驅車將茉蕁帶回自己的公寓,韓宥冬細心為她解開安全帶,可座駕上的人兒依舊低垂著頭蜷縮著,將巴掌大的小臉埋在臂彎里。
韓宥冬撥了撥她耳邊散落的髮絲,「怎麼了?」
沒有回應。
他的手微微顫了顫,忽然傾過身用力將她撈進懷裡。韓宥冬從來沒有見過茉蕁哭,即使是奶奶去世時,她也只是落了一滴淚。她總是那麼堅強,堅強得有些悲慟。
「你不想說也沒關係。」韓宥冬揉亂她的頭髮,任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衣衫。幸好不是以前,否則茉蕁必然會把鼻涕眼淚什麼的一股腦地抹在他昂貴的西服上。
「宥冬哥……」眼淚止不住地滑下,她沒有辦法在韓宥冬面前假裝堅強,能痛到顫慄。茉蕁伸出手環住他的脖頸,顫抖,「我真的不想記得…可是一個沒有記憶的人,是殘缺的吧。」
「傻丫頭。」修長白皙的手指穿過她的秀髮,輕柔摩挲,韓宥冬將臉頰貼近她,「我一直都會在。」
你不記得沒關係,我記得就好。
韓宥冬覆手將茉蕁抱起來,將她放置客房之後,她翻過身蜷縮著,抱住自己,散落的長髮掩住此刻梨花帶雨的模樣。
以前只覺得她堅強,卻忘了無論再強大,她也不過是個女人
韓宥冬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了解過茉蕁。
她以前快樂灑脫無憂無慮,僅因她對他的喜歡自滿自足;她以前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是因為她害怕安靜;她以前總是纏在他身邊,只是因為太喜歡而已。她想要的,或許只是一個回頭。
韓宥冬用手指將她散亂的長髮撥開,慢慢地梳理,她也安靜得正好,靜靜地躺在那裡,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走出卧房,關上門。
習慣性地又走到酒櫃旁,順手帶出一瓶威士忌,剛取下瓶蓋,忽然想起此刻窩在客房裡的人兒,輕笑,又反手將瓶蓋擰上。
其實,他的胃寒早已好得差不多了。
只是這三年習慣了在被思緒困擾的時候小酌幾杯,心情會舒暢許多,除此之外,他已經很少喝酒了。
剛來的時候常被安排陪領導喝酒,甚至喝到胃出血,醒來時也只有服務員等在病床旁向他索要醫藥費和誤工費。所謂的同事朋友,不會有人在意他一個低層員工的死活。他才知道這世間的弱肉強食,是多麼冷漠和殘酷,容不得半點仁慈和退讓。
時至今日,換成別人陪他了。只要韓宥冬說不喝,沒有人敢強迫他。
他知道那兩年的日日夜夜是怎麼熬過來的,恰好合適的機遇,便一躍而上,勢不可擋。越多人贊他年輕有為,他便越知道,當初茉蕁給他的那份溫暖,是多麼珍貴。
三年來韓宥冬身邊並不乏求愛者,個個出挑,嬌艷動人,可韓宥冬卻尋不到了那個歡樂地在他身邊蹦來蹦去毫無顧忌地喚他「宥冬哥」的小女孩,單純青澀,而那些謅媚地喚著他「韓哥」的女人,如何也顫不動他的心了。
她怎麼可以那麼快樂?
安靜的夜裡韓宥冬常常這樣問。為什麼再也沒有人可以像她那樣笑得無所顧忌?
他愈發思念茉蕁的笑容,在磨光了所有人情冷暖之後的黑夜,那副笑靨如花的面容像好不容易尋得的甜蜜,像沙漠里行走太久終於獲得的一口甘泉。也唯有如此才能讓韓宥冬感受到,他還是一個有血有肉和七情六慾的人。
那時,他告訴自己,快了,快了。
茉蕁很快就會來到這兒了。
可他的茉蕁,卻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