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我喜歡四處閑逛，進了這深宮高牆也不消停，總覺得這皇宮於我分外熟悉，遂尋得了一處觀賞風景的好地方。站在御花房的外台處可以將宮中的校場盡收眼底，每日進宮，我便會去那處走一遭。

月余未見，我都快把她這號人忘了的時候，她出現在了校場，彷彿我曾在嫣紅的茶花叢中被一朵雪白驚艷了雙眸。

記憶中的她一身青色絹白雲勁裝，抹額換了白底藍線的圖樣，我離得遠，未瞧個仔細，或未記個清楚。卻被那瀟灑靈動的身姿和那份英氣抨擊了心靈。

剎那間她在場上贏了招式，抬眼看了我。

當時被嚇了一跳，帶著偷窺被發現的窘迫連忙轉身，又覺得自己光明正大沒必要躲藏，遂回身再看她。

本想以最坦蕩的姿態迎上她的眸，卻發現佳人離去，空做多情。

回想當時離宮路上，我還在盤算著宮中侍衛一月多少俸祿，足以她這樣揮霍。未曾想她是皇家血脈，是那口口相傳頗得民心的太女花雲鞅。

同天我是在宮門口又見了她，那會兒她正跟著宮門禁軍說著什麼，當時不知她身份，原以為她是要出宮門，便拉她上了車。

尚記得當時檢查放行的禁軍侍衛詫異古怪的神色，同意放行後，我便與她一道出了宮門。

那木板車本是用來拉竹筐的貨車，木板相搭沒有棚頂，走起來會傾斜，卻是十分結實。我與她並排躺在車後，中間隔了一摞竹筐，那筐已空，裡面零落了些花瓣。她拿了一片舉在半空，一手墊在腦後，像極了在搖椅上曬太陽的老者，溫和從容。

「原來你是宮裡的侍衛大人？」

猶記她當時一愣，面色正正道:「你如何知曉？」我便將那全然不對的分析說與他聽，然後她誇我頭腦聰明，告訴我她叫葉雲，是太女身邊的親衛。

從那時起，我便稱她葉姑娘，她喚我蘇公子。

直到現在我已嫁她做夫，彼此間亦偶爾如此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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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我當時住的地方，遇見葉姑娘之前我和弟弟同幾個逃荒的村民睡在城西的廟裡，那裡的僧人心腸慈悲，還會給我們一些吃食，但這樣總不是辦法，於是我向人尋了個賣花的活計賺點小錢。

如此才遇上了她，金葉子我拿來買藥並換了住處。我從房東李叔那裡租了一間屋子，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我與弟弟也算有了家。

李叔那裡還有兩戶租客，一戶是逃荒來的一家三口，姓趙。她們養了些雞，在市集賣雞蛋和蛋餅為生。他家的兒子在逃荒路上摔斷了腿，前日終於許了人家，是市集對面賣煙草的中年女人。

另一戶就更令人難過，一對李姓父女，聽說是男人被誣陷了私通，被妻主遺棄後得了失心瘋，女兒也被主夫趕了出來，只好替人寫信畫扇照顧瘋病的父親。那男人每天都會在院子里瘋癲，有時破口大罵，有時會碎碎叨叨說些沒頭沒尾的故事。

我和弟弟搬進來後，也時常和她們來往，許是人生有些相似之處，我們院中幾戶，相處的也還不錯。

平時腌制些小菜豆幹，或者炸些紅薯晾幹做菜。

有時趙家的夫人來向我學廚藝，我定是毫無保留的，還有時瞧見瘋癲李父拿我的豆幹吃，我也不甚在意，見她們貧困，偶爾會送些吃食。她們也會送我些雞蛋或者別的什麼，如此禮尚往來，我們也算親近不少。

細細想來，這世間悲慘之人頗多，與她們相比，倒顯得我和弟弟命運尚好。

其實我最幸運的，就是碰見了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