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秋短，溫涼的冬季便悄無聲息的到來了。

李冠藺的父親在一個早寒的冬日離開了太女府，回了羅城過年。阿雲自入冬也忙碌了起來，並非是因為年關快至，而是朝堂動蕩，事物繁雜。

遂平日入書房幫她研磨鎮紙，倒是多了幾分充實。

阿雲批閱起公文來偶爾抱怨，自言自語說的那些，便盡數落在了我的耳中。

朝堂動蕩的緣由，是年邁的皇帝聽信了玉美人的枕邊風，發落了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趙琦安，惹得朝堂眾臣紛紛上諫欲清君側。

「那趙琦安也是個衝動的，母皇方說了革職查辦，當日便在府中抹了脖子……」

「玉美人為何跟一個朝堂官員過不去啊？」後宮不得幹政，兩人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我實在是想不通緣由。

「無非是上回百官晚宴，趙琦安不小心將果酒灑在了通政使司副使劉卓雲的身上，她二人本就政見不和，這又結了梁子。玉美人為母劉卓雲尋回面子，才出了這檔子事兒。」

區區兩個四品官兒的矛盾，因為皇帝寵愛夫侍，竟是演變成了前朝與後宮的爭端，使得宮闈動亂，朝堂不安，流言四起。

這件叨擾了清靜生活小半年事情，便以皇帝賜死玉美人，革了劉卓雲的官職做了了結。這位寵冠六宮十八年，未有子嗣的男子，便如那撲了燭火的飛蛾，化為了灰燼，散落了人間，成了史書上的三兩曖昧工筆，再無後話提及。

「玉美人死後的母皇，彷彿變了一個人。殺伐決斷間心狠手辣，處事定策時獨斷專行，再無了從前那般賢明持重勵精圖治的姿態。」

總之，阿雲是這樣與我說的。

後來，朝中本無事，可她卻更忙了。成天成夜的見不到人影，有時問她在做些什麼，阿雲也不說與我聽了，一同用膳散步的時間也少了。

好在侍寢恩寵不斷，即便李冠藺有孕或肖琴大病，也並未太冷落了我。

年關那日，宮中舉辦了宴會，這是我第一次入宮赴宴。便起了個大早，更衣梳洗，挑了件素銀絹花綉紅梅的月白衣裳，紅瑪瑙銀步搖高絹髮絲，鬢邊配了紅梅兩兩，瞧著溫婉大方。

額間由蓮青用紅胭脂繪了一點花瓣，打眼一瞧倒真像了阿雲口中的花仙，多了幾分嬌媚之韻。

入了酒席，台下是文武百官的雙人餐案，台上是皇帝眾位夫人的坐席，再往上便是皇帝與皇君夫人的兩張軟榻。

皇帝面色奄奄，席間甚少言語，我離得遠，雖未瞧個清楚，卻是發覺阿雲與皇帝的神態不是一般的相像。想來皇帝方五十，卻是瞧著年輕太多。恍惚之間竟是發現皇帝在看著我，當時以為自己眼花，卻是後來才得知，額間繪一點花瓣，是那已去的玉美人常描的妝容……

酒宴觥籌交錯推杯換盞，阿雲那般酒量，竟是扶著柱子吐了個昏天黑地。

我與粟枝和暄青勉強扶了她入馬車，回府的路上，她的腦袋沉醉著枕在我的雙腿上，摸著我的臉同我說:「蘇公子，還記得我曾向你許了個什麼願望嗎？」

猶記他那夜，面色微變言道:「以後我若有事情欺瞞於你，惹你不快，必是我有難言之隱，希望你能原諒我……」

「當然記得，葉姑娘說的話我都記得的。」便以為她是喝多了，欲將馬車上的毯子蓋在她身上，讓她先小睡片刻。

可她卻握緊了我的手，一派嚴肅的說了一句:「等我！」

「等你什麼？」只是我的話音未落，阿雲細小的鼾聲便在這個寂靜的馬車裡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