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火看著目下層層疊疊的屋頂，手不自覺的摩挲著腰間的玉珏。肩上突然多了一件純黑色的大氅，他慢慢的轉過頭，朝那溫婉的女子露出一個淡雅而疏離的笑容，生生的將人心刺痛。可是那個不施粉黛的女子卻只是柔和地拍平整了他的衣服，彎著眉眼，「今日怎麼來我這裡了。」

她是離火昔日的智囊，也是他的慧妃。

「潤兒中毒了。」他呼出一口濁氣，「宮中竟然是無人可解，甚至是對那毒聞所未聞。」

慧妃雖然避世，天性不好紛爭，卻並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反倒是很快的就從這隻言片語中分析出了離火現在的困擾，並且想出能夠用來解燃眉之急的方案。棉雅一直視她為眼中釘，片刻不願離開離火，如今卻是不辭而別，恰好這個時候，清寒殿的那位就出事了，說這件事和她無關，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她把鬢角的碎發撥到耳後，「解鈴還須繫鈴人，帝君可有尋回棉雅姑娘？」

離火看著她，看著她微微閃爍的眼眸，良久才嘆了一口氣，「她不是那樣的人。」棉雅剛烈耿直，絕不會以孩子的性命來要挾他。不然，他絕對不會把溪童交給她看顧。

現在的清寒殿里再也不復以往的冷情，他派了許多有資歷的宮人過去照顧溪童，暗地裡也加強了清寒殿周圍的監視，離潤中途醒來過一次，剛剛離開溪童想要回東宮治療，就因為寒冷再次陷入昏迷。好在他是一個堅韌而聰慧的孩子，一醒來就把事情和凝霜寒說了個清楚，三天後那個下毒的人會再回來。

到那時候，他要讓那些打溪童主意的人知道，觸碰他離火的逆鱗的下場。

「既然帝君心有計較，為何來問我？」慧妃身上的氣質慢慢的變得冷漠，就好像是溪水慢慢的被冰凍起來，繞指柔化成堅冰，內里也會變得堅硬。

離火攏了攏領口，「清寒救過你。」他的話讓她渾身發抖，她抬頭，眼睛通紅，「帝君是什麼意思？她都死了！我欠她的！都已經還得幹幹凈凈！我把我半輩子的自由都捨棄了，你還想要我怎樣？」事實上，即使是再堅硬的冰，也能被砸得粉碎。

「我沒有說要你償還什麼，我只是想知道，當年在冰原里，沒有任何食物和保暖衣物的情況下，為什麼清寒能把你安然無恙的帶出來。」

慧妃捂著臉，肩膀抖得厲害，過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她放下手，臉上的淚痕依舊，眼睛裡的痛苦卻是歸於寂靜。那些回憶是她最深的傷，無法痊癒，醜陋的疤痕橫亘在她的心臟中央，心臟每一次跳動，都會讓疤痕裂開，痛徹心扉。可是離火卻是更加殘忍的，想要用匕首，將那結痂的傷疤再次挑開。

她勾唇，有一些殘忍的開口：「她有九竅炘曜心，我趁她睡著的時候喝了她的血。」九竅炘曜心就如同太陽一樣，能夠發光發熱的同時，還照亮四方。她抿唇，「她不畏寒，可是我怕死，我發現喝一口血根本撐不到出去的那天，於是我想要她的心臟。」她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讀著乏味的文章。

「為什麼不把這個秘密說出去？」離火溫柔的看著她，就好像在鼓勵著犯了錯的孩子一樣，讓人有一種被寬容的幻覺。

「如果我說出去，清寒就活不成了，無數的人會為了她那顆該死的心臟過來殺她，即使得不到也會要把她毀掉。」慧妃笑得陰沉，「雖然我自私自利不擇手段，但是我沒辦法再背叛她一次。」即使她知道好朋友偷偷的喝自己的血禦寒，即使她知道她的好朋友並不是真心的對待自己，可是她還是在她撐不住的時候，背著她一步一步的離開那寂靜得讓人絕望的冰原。

她等待著懲罰，等待著死亡，可是那樣美好的清寒卻比她這個背叛者死得更早。她和離火沒有夫妻之實，卻不代表她不愛他。她只是失去了愛的權利而已。這個秘密被她自己親口告訴離火，等待著她的，只會是酷刑和慘死。離火有多麼疼愛清寒，她都知道。

兩人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少頃，離火的聲音響起：「如果再讓你喝一次擁有九竅炘曜心的人的血，你能不能辨別得出來？」

慧妃的瞳孔微縮，驚訝的看著他。

離潤的身體很弱，按凝霜寒的說法就是，他本來就是中過毒的，而且是慢性毒藥，那些毒一點一點的在他的身體里累積，卻在上次那樣一個意外的契機下被清除，但是它們對離潤的身體造成的損害卻不會因此消失。溪童還是抱著離潤縮在被子里，聽著凝霜寒瞎掰逼。

她覺得很奇怪，既然凝霜寒能夠看出離潤中過毒，為什麼當初不給他治療？而且宮裡的太醫這麼多，就只有凝霜寒敢說嗎？

凝霜寒捏了捏溪童手感極好的臉，自顧自的抱怨，「我呀，天天給那些妃子們看病，其實她們的病都是自己作的，可是帝君偏偏只許我看女子的病，不許我與男子接觸，不然九皇子就不會這樣了。」她嘟起嘴巴，像倒豆子一樣把溪童想知道的事情都無意間透漏了出來，「我們江湖人見多識廣，哪裡是宮裡那群墨守成規的傢伙比得的。」說實話，這姑娘在某種程度說來還是挺善解人意的。

溪童漆黑的眼睛裡一點點神彩都沒有，她在想著，如何為離潤解毒。那棉惟應該是那種妄為肆意之人，恐怕知道了離潤不是她之後會更加變本加厲，根本不會再管他的死活。怎麼辦？怎麼辦？她有點懊惱，就憑她腦子裡那本啃不動的醫書內容，根本沒有可能斗得過棉惟。而且她木訥小傻子的人設不能崩啊。

「其實我聽我師父說過一個傳說。」凝霜寒又開始講她師父了，溪童在心裡偷偷的翻了個白眼，卻是豎起了耳朵恭聽。

「不畏寒的人，除了天生和鍛煉之外，還有一種人，他們有一顆九竅心。」凝霜寒左看看右看看，裝模作樣的壓低了聲音，「九竅炘曜心能夠讓所有者不死不滅，而且能夠驅逐一切陰冷，就像是太陽一樣。歷史上有這樣的心臟的人，都出現在風未皇室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