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牧用手娟擦著額頭的汗水，他扶著冰冷的樓梯扶手往下走著，急促的腳步像是打了卷的麻繩，稍有不慎便會從樓梯上滾下去。手掌接觸到的扶手，冰冷又有些硌手。

樓梯間沒有一點兒光亮，甚至連一個透光的窗戶也沒有。咯咯的笑聲從不遠處傳來，在漆黑一片的空間里迴響著，那笑聲中夾雜著凄厲的喊叫，像是一個被敲響的巨大銅鐘，連著他的心臟，一下一下被撥弄著。

他腦海里的神經，突突的跳著，一根連著一根。

八音盒的聲音突然間在空氣中傳頌，從他後腦勺的那篇黑暗裡，傳進了他的耳朵里，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滿目驚恐，因為他看見了那個漆黑的牆壁上突然出現了燈光，八音盒裡的舞女，巨大的身影倒映在上面，跟著音樂旋轉著。

他聽見了腳步聲，很細微的聲音藏在了八音盒的音樂里。他轉過頭，朝身後看去，濃郁的黑色下，什麼也沒有出現。

萊牧依然在往下走著，他覺得這個樓梯像是怎麼也走不完一樣，延綿的不知要往何處，鋪在樓梯上的紅色地毯，像是一個紅色的舌頭，不知是什麼東西從黑暗中伸出來一樣。

最後，終於踩在了實地上，面前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從他的身後跑來一個孩子，是那個歌劇團里最小的孩子。他不再是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粗布衣衫換成了錦衣華服，他跑到了前面，然後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面無表情的盯著萊牧看。

「喂。」萊牧朝前走了幾步，他說，「英菲蒂亞，歌劇團發生什麼事了？」

「呵呵呵……」那孩子笑了起來，捂著嘴彎著腰，小肩膀一抖一抖的，「老船長出了海，萊牧團長，你說那個走不了路的老船長，遇見了風暴，還能回來嗎？」

「什麼？」他眨了眨眼，「我問你的是歌劇團，你說老船長幹什麼？你非要我拿鞭子抽你麼？」

「團長還要歌劇團幹嘛。」英菲蒂亞歪著頭，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堆金光閃閃的金幣，他說:「這麼多金子，你還要歌劇團幹什麼？」

「今夜是誰來了呢？是貪婪的彌達斯，種子已經發芽了，水壺裡是嫉妒的水，有人推波助瀾，有人藏了起來……」英菲蒂亞手裡拿上了一根金色的棍子，他拿棍子敲打在牆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塊，敲打出了古怪的節奏，小牛皮做的靴子，走在地板上，嘎吱的響。

「金子堆成了山，誰來搶呢？」有節白森森的手骨按在萊牧的肩膀上，冰冷的呼吸聲貼著他的臉頰，令他渾身顫抖，之前衝上前撲在金子上的身體，霎時間變得僵硬了起來，他不敢回頭去看，卻又忍不住自己心裡的好奇。

「啊！」萊牧的尖叫聲，劃破了寂靜，亞布盧斯站在了窗口，手中金色的聖杯里盛滿了紅色的酒液，他傾斜杯口，酒液在月光之下，滑出杯口，從高處落到了濕軟的泥土上。

「今夜的酒，血腥味太濃郁了。」亞布盧斯說道。

「那下次換過一種。」身後的管家，拿起了桌子上放著的另一杯酒，微微搖了搖，用鼻尖輕嗅了一下。

萊牧癱軟在地上，他看著前面幾乎貼在他面前的胖女人，那人的面容已經不成樣子了，白骨森森的臉上，掛著眼珠，上下顎一開一合，紅艷的舌頭關不住，滑了出來，從那個黝黑的喉嚨里，時不時的能掉出幾塊金幣。

萊牧依然忍不住用手接著，隨後似乎被錢財迷了心，他把手伸進了胖女人的喉嚨里。

手出來時，抓著滿滿一大把的金幣。

「喜歡嗎？」有人貼著他耳朵問道。

「喜歡。」萊牧點著頭，眼睛閃著金光。

「我這還有，你要嗎？」又一個白色的人骨伸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一雙人手，骨節分明的人手，那手上面放在裝滿了金幣的牛皮袋。

「要……」萊牧貪婪的抓著金幣，「我都要。」

月亮被天空中的流雲遮去了光華，亞布盧斯的手裡拿著一本書，那本書沒有書名，書的封面是一片漆黑，裡面泛黃的紙張上是黑色的花體英文。他望著從山上一路向山下行駛的馬車，一個漆黑的烏鴉停在了車頂上。

第二天的清晨，陽光從山頂緩慢的升起，一如既往的從城堡的上空一路灑在小鎮的街道上，濃郁的麵包香從靠近鐵門的雙層小屋裡散發出來，七八歲的孩子拿著一個有古老花紋的鑰匙打開了小鎮的鐵門。

他看見了被掛在門口不遠處的那棵歪脖樹上的萊牧，以及那些歌劇團的團員，那些人像是被風幹的紙片，隨著風左右搖擺。

孩子恐懼的捂住了嘴巴，那把鑰匙從他的手中掉落，落在了小鎮的出口。

那個守門的老頭察覺到了孩子的異樣，他顫顫巍巍地走來，在看到那些屍體時，身子不自然的抖了抖。

他走了過去，準備將他們放下，手指剛剛觸碰到萊牧團長的繩子時，那些人像成熟的蘋果一樣往下掉著，變成了好幾堆金子，從山間吹來了一陣風，帶著幾片玫瑰花瓣，在那幾堆金子上面飛過，那些金子霎時間變成了粉塵，隨風逝去，一點兒也不剩。

馬車停在了小屋的門口，亞布盧斯從馬車上下來，他的身邊還站著一個俊美的管家，他們拿了幾個長條麵包，放下了幾個金幣。

「死神在教堂的尖頂上。」臨走時，亞布盧斯說道，他望著守門的老人，又看向他旁邊的孩子，手指抵在唇瓣上，他走上了馬車，馬蹄揚起了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