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忐忑不安地看著許攸，他的手裡緊握著手機，有些幹澀的唇微微張開，父親思量許久，最後開口說道:「小攸，不知你是否還記得之前的那個叔叔？」

「哪一個?」許攸往嘴裡放了一片薯片，咬地嘎吱響，電視里放著搞怪的真人秀，許攸看著，偶爾抱著薯片，笑的前仰後翻的。

「早些年參加婚禮的那一個。」父親說，「給了你一個很大的紅包的那個人。」

「唔。」許攸愣了愣，他假裝毫不在意的往嘴裡又放了一片薯片，「怎麼了？」

「我要是和那個叔叔，」父親猶豫了一會，咽了口唾液，「重歸於好，你有意見麼？

「你不後悔就好。」許攸看著父親穿著得體的西裝，看著他滿是期待的眼神，看著他梳理整齊的黑髮，「我和你一起去。」

最後，許攸坐在他父親的車上。他坐在後座，看著前面那個專心開車的人，儘管那人滿心忐忑，也難掩那眉宇間的喜悅。

是高興的吧。許攸想。

突然間的走神，讓他想起了那段黑暗的日子。應該說暗無天日更加貼切。父親，在那段日子裡，自殺了很多次，最嚴重的那次，在手腕上留下了猙獰醜陋的傷疤。

車子停在了一家特別偏僻的咖啡店的對面，那家店的位置由於太過偏僻，所以來這裡喝咖啡的人並沒有多少，也許說沒有更加貼切。

店老闆百無聊賴的趴在靠近窗邊的桌子上，手裡抱著一直黑白條紋的貓，門口掛著一個提示鈴，有人推門進來，便會發出響聲。

許攸沒進去，他就坐在車裡，抱著零食，目光緊緊地盯著對面，像是電視劇里演的警察，等待著和線人接頭的犯罪嫌疑人。

伺機而動。

出乎意料的，父親沒有等來那人。來的人是一個風姿卓絕的女人，她帶著一個女孩，和許攸差不多大，一進去便坐到了父親的對面。

許攸趕過去時，便聽見了那女人難聽的聲音。

她說:「你個臭不要臉的同性戀，勾搭我丈夫，還讓他和我離婚。」

「這年頭男人也愛當小三?」

「你不覺得自己噁心嗎？」

許攸看見他的父親聽見這話時，立馬變得很難看的臉色，以及緊握成拳的雙手。他皺了皺眉，拉著自己的父親離開，頭也不回的，就像當時那人拋棄他父親時的背影。

很多年之後，許攸想，也許那就是爆發最後一場戰爭的導火索吧。然而，在這座碩大的城市裡，許攸和他的父親不過是眾多普通人中的一個罷了。

那天陽光很刺眼，天空湛藍的沒有一點兒雲彩，許攸和陸秉文合夥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球賽，完勝了其他學校的隊伍。回到家裡的時候，許攸聞見了濃郁的血腥味。

他的父親自殺了，神態安詳的躺在房間里，緊閉的窗戶，和拉緊的窗簾，昏暗的房間里，滿地的照片。全是他和那人的照片，笑魘如花的兩個人，站在滿是歡快的人群里，那是一個早已拆除的遊樂場，陽光很是耀眼。

許攸就站在門口，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想哭卻哭不出來，想叫也發不出聲，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壓住了他的靈魂，沉重的讓他喘不過氣來。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甚至還聽見了地板上，那血液凝結的聲音，但更多的，是一聲大過一聲的謾罵聲。

最後他靠在門框上，一點一點的往下滑，雙手環繞著抱住自己的膝蓋，他將頭埋在臂彎里，眼淚終於落了下來，一顆一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