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色包裹的小巷裡，月光都沒能照進來，堪堪停留在小巷的入口處，便再也沒有半點逾越。老舊的屋舍，牆上布滿了青苔，看起來已有些年頭，有人走在這條小巷裡，步履緩慢，像是閑庭散步的閑人，他穿著素白的衣衫，長長的烏髮隨意梳起，看不清容貌。

他在一棟樓房的下面停住，仰頭望向三樓的窗戶。敞開的老式窗扇在夜風裡搖搖晃晃，木質的窗扇撞擊在牆壁上噹啷作響，他對著那個窗口看了很久，直到屋子裡亮起了暖橘色的燈光，他依舊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有人在屋子裡來來回回地走著，有些佝僂的身影映在對面樓層的牆壁上，之後屋子裡的人探出頭來朝巷子里看了看，隨後伸出手將窗戶關上。這時月光突然能照進來了，它打在小巷的每一處，連最隱蔽的角落都沒有放過，唯獨遺漏了那個矮小的樓房和那間緊閉著窗戶的屋子。

昏黃的屋子裡，斑駁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古樸的時鐘，時鐘的指針指向三點，屋子裡的人穿著老式的軍裝，一雙黑色的布鞋上沾了不少的灰塵，他佝僂著背，望著鍋里還沒有沸騰的水。之前在他窗戶下面張望的男人，此時站在屋子裡一個灰色的牆角處，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而低著頭的老人並沒有察覺到，在這個擁擠的小屋裡多出了一個裝扮怪異的男人。

老人突然咳了起來，他努力地直起自己枯槁的身體，用手捶打著彎曲僵硬的背部。

水在鍋里沸騰了起來，老人將準備好的麵條放了進去，隨後又洗了幾片青菜。

待他吃完早飯，準備出門時，已是四點，天還未亮，他穿上墨綠色的軍大衣，步履蹣跚地走出家門。

剛剛的那個男人，此刻出現在布滿苔蘚的屋頂上，他目視著老人離開這個幽靜的小巷，視線便轉移到牆上紅色的拆字上面。隨後他勾起嘴角，衣帶上掛著玉墜微微地晃動一下，他的身影漸消，如風一樣。

當清晨的陽光穿透雲層，透過微薄的晨霧，灑落在老人彎曲的脊背上，他的手中多了一個墨綠色的袋子，裡面裝著一些空空如也的塑料瓶和壓癟了的紙箱子，他邊走邊咳，有時還會停下來，等呼吸順暢了才繼續往前走。

等到街上的人多了起來，嘈雜的聲音掩蓋了老人壓抑的咳嗽，他坐在路邊的台階上，平復著喉嚨里難耐的癢意，用自己有些渾濁的雙眼凝視著往來匆匆的人群,見著一背著書包的孩子，那張布滿溝壑一樣的皺紋的老臉還會露出歡喜的笑容。

距離上次去醫院複診，已經過去了將近半年，醫生的提議還時不時的在他的耳邊響起。只是最近，他總是會夢見已故的妻子和那些並肩作戰的故人，突然間他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字跡已經模糊的紙張，上面幾乎摩擦掉的痕跡是用藍色鋼筆寫出的一連串數字。

他握著那張薄薄的紙，猶豫不決，從模糊的字跡可以看出，已經被老人打開過很多次了，紙張上有著明顯的摺痕還有些地方已經破損嚴重，甚至有些號碼也模糊不清。

他躊躇著，猶豫著，就像是一個等待著面試的年輕人，滿是忐忑，握著紙張的手，都帶著點顫抖，他舔了舔自己的唇，又看了看手中的紙，身體里的血液突然沸騰了起來，灼燒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