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蔣重山還躺在他的身邊睡著，盧亞星將一隻手壓在腦袋下，伸出另一隻手去觸碰蔣重山的鼻子，然後又去碰那輕輕閉上的唇，他的手指沿著蔣重山的唇形描畫著，就像是用毛筆畫山水一樣。

因為唇上載來的瘙癢，蔣重山皺著眉睜開眼時，看見盧亞星含著笑意的模樣，於是他伸手去抓出在自己唇瓣上做小動作的手指，放在唇上親了一下，他沙啞著嗓子問，「醒了？」

「恩。」盧亞星慵懶的應道。

蔣重山聽罷，無賴的用手將盧亞星圈入懷中，他把頭埋在盧亞星的脖頸里，蹭了蹭——他最近很喜歡這樣——柔軟的髮絲在盧亞星的鼻端來回擺弄，癢癢的，讓他輕笑出聲。蔣重山聽見了，他抬頭看了一眼，隨後又低下頭，繼續在脖頸處蹭著，蹭的自己呼吸間全是盧亞星身上的氣味。

「再睡會？」盧亞星用手輕輕拍了拍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的人，像個對著主人撒嬌的大型犬。

「恩。」蔣重山沒了任何動作，就那樣乖巧地擁抱著盧亞星，直到綿長又規律的呼吸聲，從胸腔前傳來，盧亞星才知道，蔣重山又睡了過去。

盧亞星輕輕地嘆了口氣，他愣怔地望著床邊的衣櫃，那是實木營造的，上面還能看見木頭的紋理，細細看去，又有點兒像眼睛。他的腦海里忽而浮現出來許許多多的畫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來來回回的閃現。

他記得少年時，總是嫌棄這個世界太過喧囂，那小區里的老人總是將音樂放到最大，在空地上舞蹈，父親看新聞時的電視聲音總是能從客廳傳到他的房間，盧雅萱也總是火急火燎地跑到他的房間，甚至有時夜晚的煙火，也在他嫌棄的範圍之類。

可在矯正所的那幾年，他又覺得這個世界太過安靜，安靜的連呼吸聲都嫌它太大了。

他忽而又想起在矯正所里的日子，以及蔣重山昨夜的問話。其實他是想過的，就像下鋪自殺的男生一樣，他也想那樣一了百了算了，那裡難熬的日子總是多的，偶爾閑暇，也只是在被關禁閉的時候。

曾經有很多次，盧亞星都覺得自己是真的有病了。

他在那幾年裡，也想過很多次和蔣重山的重逢，比如在聯考的考場上，比如在大學的林蔭小道上，或是在寬大的階梯教室里，甚至他還想過蔣重山打籃球的樣子，在操場上踢足球的樣子，站在陽光下笑容滿面的樣子。有時他會祈禱蔣重山不要來這裡，有時他也會想，要是明天蔣重山也來了這裡該多好。

盧亞星閉上了眼睛，他不要再去想那裡的任何一件事情，甚至一件微小的事情，他都不想要再去回憶了，他在心底悄悄地對著自己說，一切都過去了盧亞星，一切都過去了。

如此這樣，不知不覺他又睡了過去。在他睡著之後，原本應該熟睡著的蔣重山動了動，他把頭從盧亞星的脖頸間抬了起來，用眼睛從盧亞星的下顎處一直往上看，看著那淡色的唇，挺翹的鼻子，和輕閉上的眼睛，眼睛邊上，有淚水忽然滑落。

蔣重山用手將盧亞星抱得更緊了一下，他湊過身子，如視珍寶一樣，輕輕的將那顆淚水吻去，隨後一個一個的吻落在了盧亞星的臉頰上，落在唇角處。

他伏在盧亞星的耳邊，悄聲地說：「我愛你。」

說完這三個字，他就又低頭去看睡著的人，看那人恬靜的面容。

「我愛你。」他又湊過去。

懷中的人依然沒用任何舉動。

「我愛你，盧亞星，我愛你。」蔣重山去親吻盧亞星的唇瓣，他將人從睡夢中吻醒，像昨日那樣，他吻遍了盧亞星的身子，他用了比昨日還要大的力氣去衝撞去親吻，像是要確認什麼一樣，又好像是在宣洩心中盤旋不去的不安。

「我愛你。」期間蔣重山又將這句話說了一遍。盧亞星環抱著他，他仰著脖子喘息著，唇角卻勾起了一絲笑意，他在心裡回答著，他說：恩，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