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少年長成了大人，就像一株花的種子長成了嫩苗，開了花。

盧亞星持續好些天的夢裡，再也沒有夢見過什麼顏色鮮艷的日子了。蔣重山不斷地帶著他去很多熟悉的地方，早上美好的回憶，到了夜裡，變得灰暗了起來，父母和矯正所在他的夢裡出現的越來越平凡，比之前都要平凡。

他開始害怕出門，就連從房門出去去到客廳吃一頓早飯，或是一頓晚餐，都有些困難起來。

蔣重山的假期也都結束了，他出門的日子比在家的日子要長很多，但無論再忙，每晚都會回來，和他吃晚餐，早上和他一起吃早餐，他們睡在一個房間里，蓋著同一床被子。蔣重山的體溫貼在他的身上，但是這種溫暖，在他入夢後，就忽然消失。

剩下的就是冰冷，以及深深的窒息感。

他感覺有水流從腳底蔓延，不斷地攀升，從腳踝開始，膝蓋、胯部、腰間、胸口、下顎、最後是整個人。他在水中掙扎著，雙手不斷地擺動，雙腳也在往上蹬踢，但是在幾秒鐘之後他放棄，仍由自己往下墜落，沉入水中。

在他的前面，不遠的地方，他看見被他和室友一起埋在泥土中的人，他們蒼白著臉，朝他笑著，他們伸著手，盧亞星剛準備伸手去牽住，但是背部的衣擺被人拉住，他回頭去看，只見少年時的自己，淚流滿面的拉著他，帶著懇求。

蔣重山不在的日子，他躺在床上，或是靠著床坐在地上，望著窗戶一言不發。

有時候他會看見少年時踢過的足球在地面上滾動，滾到牆邊，然後消失不見，或是一輛腳踏車從窗戶駛入進來，騎著車的是幼年的自己和幼年的蔣重山，他們的後面還跟著小胖和盧雅萱。

「我想去吊塔上。」半個月後，蔣重山好不容易休息一次，他問盧亞星想去哪裡玩，盧亞星咬著勺子對他說。

「為什麼？」蔣重山咽下最後一口粥，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問道。

「因為想去高處看看。」盧亞星說。

「唔。」蔣重山點了點頭，他伸手去摸了摸盧亞星的頭髮，他說：「今天陪我去見一個朋友，見完後，我帶你去高塔上看夜景。」

「好。」

他們開著車一路朝城南駛去，小胖給盧亞星聯繫的心理醫生，就住在城南的一個環境很好的小區里，蔣重山帶著盧亞星找到一個爬滿了爬山虎的老式房屋，踩著樓梯上了三樓，盧亞星有些緊張，可他卻依舊假裝很正常的樣子，甚至還和蔣重山調侃這滿牆的爬山虎。

蔣重山敲開了門，開門的是一個穿著暖黃色衛衣的男人，很居家的裝扮，卻讓盧亞星覺得稍稍有那麼一些安心，他聽見蔣重山叫那人老師，還很熟稔的攀談著近況，而盧亞星就坐在蔣重山的旁邊，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說，到最後，蔣重山和那個人一塊進了一個房間。

許久，只有那個男人走了出來，蔣重山還在房間裡面。

那人坐在了他的對面，給他拿了一個表格，盧亞星望著他，沉默著，隨後垂下眼瞼，去看桌子上的那張類似於試卷一樣的心理測試題。

他在寫題目的時候，還想著蔣重山是不是要將他拋棄在這裡了，甚至他避開了一些自己的真實狀況去填寫。

沒事的，盧亞星在心裡這樣對自己說道，會沒事的。

等到盧亞星寫完這一張之後，那個人又拿了同樣一張給他寫著。

「一樣的。」盧亞星猶豫了一會說，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去看那個人，而是低下頭，凝視著自己的指尖。

「恩。」那人說，「再寫一張。」

「哦。」盧亞星拿起筆繼續寫著。

他們在這裡待了很久，至少待了有三四個小時了。等到蔣重山坐到他的邊上後，盧亞星就用手去抓住蔣重山的手，很用力的去抓，甚至連指甲都陷進了蔣重山手腕處的肉里。

直到出去之後，他才將手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