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亞星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被蔣重山擁進懷中，他能感覺到蔣重山的體溫，也能感覺到那一顆顆滾燙的淚水，就好像，他在幫自己流淚一樣。盧亞星想要給蔣重山一個擁抱，可是那雙緊緊抱住雙膝的手，卻怎麼也不肯分開。

他們在這裡相擁了好久，蔣重山才帶他離開。坐在車子上的時候，盧亞星側過頭去看蔣重山，他看見蔣重山的嘴角拉成了一條直線，於是趁著紅燈的時候，他伸手去碰了碰蔣重山的嘴角。

「你很難過。」盧亞星說道。

蔣重山沒有說話，他的手緊緊地握住方向盤，等到紅燈跳成了綠燈，前面的車子怎麼也不開動，他就瘋狂地按著喇叭，然後咒罵了幾句。

盧亞星看他那個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怪自己當時情緒控制不當，也怪自己變得不太會說話。

車子從街道穿過，燈紅酒綠的城市，在他的眼中倒退，忽然他說：「我想回家了。」

蔣重山還是不說話，但是他找了個地方把車停了下來，打開了車門然後又關上，將盧亞星一個人留在車裡，他靠在車門上，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根煙，點上，抽了幾口，又扔到地上，用腳碾著，然後又拿出一根煙，點上，狠狠地吸上幾口。

車裡面，盧亞星望著他，眼眶裡湧出了一片濕潤，但他眨了眨眼，就又消失了。

盧亞星覺得，有些對不起蔣重山，又忽而覺得，蔣重山喜歡自己，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它不美好也不永恆，那種不好不在蔣重山的身上，而是在他自己身上。

蔣重山吸完了煙，打開車門坐了進來，雙手握上方向盤，盧亞星已經把腦袋轉向了另一邊。車子遲遲不開，安靜的停在喧囂的街道上，盧亞星望著那些福祉的或是孤獨的人，開始幻想自己的死亡。

他望著路上飛馳的車子，幻想著自己站在街道上，忽然不見了；望著那巨大的廣告牌，幻想著自己站在下面，廣告牌轟然砸下；或是有人拿著刀，走進一家小店進行搶劫，而他是第一個人質......

「亞星，我陪你一起把病治好，好不好？」蔣重山在良久之後，啞著嗓子對他說這話。

盧亞星回頭，在一片昏暗中看著蔣重山，看著他那如山一樣起伏的面容，在心裡嘆了口氣，他說：「好。」

車子開動了，等到了蔣重山的家裡，他們下了車，站在電梯邊上等電梯時，盧亞星忽然問道：「那要是治不好呢？」

「會治好的。」蔣重山盯著跳動的紅色數字，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電梯到了，門開了，盧亞星看著蔣重山走進去，手按在電梯的按鈕上，他又問：「那要是治不好呢？」

蔣重山忽然伸手將他扯了進去，用力的把他按在電梯的牆壁上，朝他大吼道：「會治好的！」

盧亞星輕輕地哦了一聲。他不相信醫生，也不相信自己能治好，就像是他在矯正所里，不在相信自己能被父母接回家，或是睡上一覺就能回到十七歲以前的日子一樣，雖然他常常這樣幻想，但他早已不再相信了。

「亞星，我偷偷的從院長辦公室偷來了幾瓶安眠藥。」矯正所里，睡在他下鋪的人，悄悄地在深夜敲響了他的床板，他們小聲交流著。

「等我吃完了，我就能回到以前的日子裡去了。」

「誰說的？」

「隔壁一個人說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要試一試才知道啊。」

然後那人就不再醒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回到原來的日子裡去，但盧亞星希望他能回到過去的時光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