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龍荒谷內一片肅殺，幾百騎飛星國的驍勇戰士從東邊直飈而來，驚起塵土泥沙。

他們追殺的目標是前面身騎白馬的將軍，戰場上赫赫有名的延吉國大將——玄青將軍。

飛星國與延吉國的戰爭持續了多年，飛星國國土遼闊，經濟強盛，但這些年卻是累戰累敗，實力日益衰弱，全是因為這位有戰神之稱的玄青將軍。

如今這位玄青將軍失算了，二十萬戰士，死的死，逃的逃，十二支精衛軍全部戰死，只剩他孤軍奮戰。

追兵列軍的前兩騎，是飛星國三王子慕容敬和五王子慕容齊。

在兩方追至只有十丈之距時，慕容敬在馬上彎弓射箭，箭簇激射向前方李玄青，破空聲讓李玄青提前俯身躲過了這一箭，緊接著是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天而降。

無數箭簇飛射向他，李玄青手中寶刀揮舞，刀光如銀網，將箭矢盡皆擊落。

胯下戰馬卻已受了數箭，勉強走奔出數丈外，便跌撲在地。

李玄青從馬上翻空落地，一支箭立即射進了他的腹部，他揮刀又擋下數箭，腳尖一點，凌空躍起，手中鋼刀一旋，將箭矢盡皆反射了回去，埋伏在高處的幾個士兵被射中要害。

慕容敬和慕容齊已領著追兵追上來，慕容敬驚道：「冥王將軍當真厲害，怪不得二哥會死在他手上。」慕容齊道：「哼，我這就為二哥報仇。」

說完手提長槍，腳下一蹬馬腹，飛奔而去，李玄青剛剛落地，見一道長槍擊向他胸口，刀身一橫，擊退了這一槍，慕容齊手心旋握，槍身又迎上，被李玄青再一刀格開，長槍一震，已被對方切成了兩截。

慕容齊心中震驚。

李玄青擊退了對手，立即旋身，往南飛去。

慕容敬及手下緊追不捨，奈何李玄青輕功絕頂，一時竟追不上，雨勢漸弱，一騎人直追到了南邊懸崖。

這位名震天下的將軍此時只能落魄的佇立在懸崖之巔，等待追兵降臨。

風吹過他戰甲披風，凜凜生威，彷彿天神。

慕容敬道：「李玄青，沒想到吧。你以前殺了我軍多少大將，你的十二飛軍，殺了我飛星國多少戰士？你可曾想到，你也有今天？」

李玄青道：「李某十八歲參軍，到如今已有十年，殺了多少敵軍，這一條命便是葬在沙場上也無憾。」

慕容敬由心敬佩這樣的人物。

可是李玄青的淡然從容，反而激怒了一旁的慕容齊，他譏笑道：「你可知這一戰，你為何會輸？」

李玄青道：「為何？」其實他心裡已經隱隱有了答案。

「五弟，等等……」慕容敬似乎有意制止慕容齊開口，但慕容齊已先一步道：「你不是對你的卿醫師很在乎嗎？」

李玄青面色不變，心裡卻一冷。

慕容齊道：「你可知，你的卿醫師，其實是我四哥，是飛星國第四王子。」

當真是他……

李玄青心中何等悲涼，三支冷箭破空而至，一支射穿了他的肩胛骨，兩支射穿了他的胸膛。

李玄青卻彷彿沒有痛感一般，任由鮮血迸涌，滴在土地。

其中一支箭是慕容敬射出的。還有兩支是身後的戰士放的。

慕容齊看向慕容敬，道：「三哥，你幹嘛？」

慕容敬道：「五弟，他是個英雄，就讓他死在戰場上，其他的話不要再說了。」

慕容齊道：「怕什麼？他都快要死了，也要讓他死個明白才對。」

慕容敬道：「你不懂。」

慕容齊翻身下馬，昂起頭：「這次凌水之戰，你軍節節潰敗，是因為你的兵布圖和進軍路線都在我們手上，而這些全是我四哥從你那裡得來的！」

雨已經停了，卻彷彿有一襲冰雪硬生生掰開他的頂陽骨，澆透了李玄青的全身，穿破了他一身的錚錚鐵骨：「我早該明白的。」

慕容齊道：「三年前你在積雪坡殺了我二哥，可還記得？」

李玄青是記得的，慕容旭是飛星國二王子。當年在積雪坡，兩國大軍對陣，慕容旭在亂戰中死在了十二飛軍的亂箭之下。雖不是他親手殺的，也無多大差別。

慕容齊繼續道，眼神嘲諷：「二哥和四哥的感情最好。所以他喬裝成軍醫，混入了你的軍隊，取得了你的信任。可憐你一世英名，卻連身邊人是敵是友都分不清！」

他一邊說，一邊走，拔出腰間長劍，指向他：「李玄青，你現在明白了吧！你手下的二十萬兵馬，不是敗在飛星國的將士手上，而是死在了你的手上，因為你的糊塗。」

李玄青腳下全是血，四隻箭還插在他身上，原本他還存有一絲希望，希望不是那個人背叛他。但……如今希望落空了。

自己早該想到的，只是心裡總是不敢去想，那個人真的會騙他。

他閉上眼，二十萬兄弟！那全是與他出生入死，一路並肩作戰的兄弟……慕容齊說的沒錯，是他害死了這二十萬戰士。

他才是罪惡之身！

「不錯，我李玄青所虧欠的，萬死不足以償還！」

手腕一轉，手中冥月刀穿胸而過，血從嘴角溢出。

任由身體跌入身後的懸崖，消失在黑夜中。

「等一下！！」一騎馬絕塵而至，慕容卿幾乎是從飛奔的馬上跌下來的，白衣沾滿了泥水。

慕容齊和慕容敬見慕容卿突然出現，都有些驚訝。

慕容齊上前要扶起他：「四哥？你……」

慕容卿推開他，風度全無的跌撞著，雙腳踩過李玄青的血，終於跪在懸崖邊。

一滴淚隨之跌入了萬丈深淵。

慕容敬走到他身邊，道：「四弟，他中了四箭，冥月刀又穿透了心臟，就算不跌入懸崖，也是必死無疑的。」

慕容卿忽然轉過頭，一雙冷劍般的眼看著他：「為什麼？我不是告訴你們，不要趕盡殺絕嗎？」

慕容齊道：「四哥，他死了，對飛星國百利無一害，延吉沒有了李玄青，今後只有被我們打的份！何況，他這些年殺了我們多少將士？何必對他留情？」

慕容卿冷玉磬金的聲音響起：「所以，你將我的命令當作廢話嗎？」

慕容卿是王位繼承者，以後是統一飛星國的王，威懾力非同尋常。慕容齊心裡一凜，道：「不，四哥，我……」

慕容敬見慕容齊要受責備，連忙從懷裡拿出一封信紙來：「四弟，這是我在追李玄青的時候，從他懷裡掉出來的。」

慕容卿接過信，信封上寫著穆卿二字，是他潛伏在李玄青身邊時的化名。

平日里運籌帷幄的一雙手此時竟有了顫抖。慕容卿撕開朱漆，裡面是一張信紙，和一塊玉佩。

此冰凰靈玉是李家世代相傳，汝在余身側已近三年，必知吾心意，玄青已向王提出退隱之意，若此次凌水之戰，大軍得以凱旋。便執子之手，與君歸隱。望君知之，願不負吾心。

信尾是李玄青的名字。

一勾一劃，簡潔有力而又端正剛毅，就如那人一般。

那塊冰凰靈玉躺在他手心，冰涼透骨。

握緊玉佩，慕容卿閉上眼。

李玄青，終究是我負了你。

慕容敬道：「怎麼了？四弟，李玄青在信上說了什麼？」

慕容卿沒有回答，他看著深深不見底的懸崖，道：「他死前說了什麼？」

慕容齊道：「還有什麼，當然是後悔莫及，自殺了。」

慕容敬警告了他一眼，見慕容齊摸了摸鼻子，才轉而向慕容卿道：「他只說，萬死不足已償罪。」

「你們先回去吧。」慕容卿冷冷道。

慕容敬和慕容齊對視一眼，領著下屬先走了。

冷風從山巔呼嘯而過，曠谷中只有慕容卿一個單薄的身影，和紛紛亂亂的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