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九陰山，黑牙峰。

暗黑的大山綿延百里，其上本該冰雪封山，如今卻如青蔥夏季，花草樹木各自生長，若非這些都是黑色，還當真是十分有生機。

施應憐無法斷定這山上的樹是死是活，總歸上頭沒有會動的蟲鳥。除了栩栩如生之外，其他皆如冰雕。

他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個毛頭小子，按施應憐的話說便是：一身灰布袍子，灰頭土臉像個要飯的，四海山莊什麼時候加入了丐幫他都不知道。一見生人便吞吞吐吐說不出一句完整話的習慣，倒是和先老莊主見到冷二娘時一模一樣。除了長得還算工整，其他都讓人嫌棄。

這人是四海山莊的小莊主，常英。

十六歲，也許是真的年紀小，這人還沒有長開，一副孩童模樣。他跟在施應憐身後，順著那人的腳步，低著頭，一步一個腳印。時而又抬頭糾結地看著前頭，許是覺得過意不去，想要自己上前去開路，可是施應憐如今彷彿十分迫切，腳程比以往快了不少。腳下是層層黑雪，微微挪步便十分不易，但這人走路愈發有規律，腳步一點都不曾慢下來，常英便也追不上他。

人世中各種喧囂，有時吵鬧一些可能不覺，但真的到了一個十分寂靜的地方，反而讓人受不了。山中寂靜得可怕，只有兩人偶爾發出些聲響，再走沒多時，後頭小莊主總覺得自己意識不是很好，總想對什麼都疑神疑鬼。

施應憐則一腳將他踹趴下。

他說話並不敢大聲，但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小小皮孩子都做過些什麼虧心事？竟然這般耐不住寂靜？」

常英不知如何解釋，也不敢還手，他主要是怕施應憐扯到傷口。

畢竟五天前他見到施應憐時，施應憐在林中剛受了「重傷」，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此後便一直十分慵懶，當然，除了趕路。

兩人晨起出發，爬到黑牙峰之時已經快要日暮。

此處極冷，但兩人都是滿頭的汗。除了一直在奔波，更多的是長時間看著黑色、身處這一片寂靜所致。

此地越寂靜，但凡有什麼動作，聽得就愈發清楚。

果不其然，九陰山之險，黑牙峰突然伸出一角，看似十分厚實，但照腳下雪的高度來看，底下只有極少一層是岩石，其餘皆是由冰雪凍結而成。好在長年累月，雪也堅固成了冰。

遠遠看去，那伸出的一角中，積雪將要墜落之處，有一個暗紅色的小疙瘩，十分顯眼。當然，也是因為在夕陽照耀下，他四周竟然有黑色鱗片熠熠生輝。

山中多年無人，偶爾來了生物，彷彿是驚動了山中生靈。兩人愈靠近，那小疙瘩漸漸成了靈芝的模樣，自然，它周圍的鱗片也開始動作，待兩隻帶著獠牙的頭顱離開地面與雪分開，兩隻黑蟒也漸漸成形，除了剛睜開的眼睛是黑白相間，中間還有些血絲，其餘皆是黝黑一片。

且它們似乎還有半截是在懸崖之下的，太陽如今漸漸偏離，無法看到它們全部面貌，只知道被照到的地方要比碗口還粗，如此一來，更讓人心驚。

且這些鬼鬼怪怪的東西便是如此，信則有，不信則無。這兩個畜生天生就是為守護這株草的，不除掉它們，恐難得手。

常英的眼力不如施應憐，待他遠遠見到這兩個東西，腿便有些打顫，但見施應憐不肯止步，竟也跟著他一步步走到了跟前。如今這兩隻東西張著血盆大口而來，他這才知道害怕。

左右施應憐已經在前，他即使掉頭走了也無妨......這人想著，還是默默抽出了手中的長劍。

施應憐摸出兩根銀針，淡淡問身後的人：「你知道你們家四個長老為何要你跟我來麼？」

什麼？

常英有些驚訝，一是他知道自己是四海山莊的，二他還知道是大長老要他跟著他。

見他不語，施應憐也不計較，回眸看他，嘆了口氣：「你退後些吧。」

常英不肯。他緊握著手裡的劍，即使沒有說話，施應憐也知道，他是想助自己一臂之力。

「不用你，你來了會將這雪峰給壓垮的。」

這人淡淡說了這麼一句，已經聚精會神，將手中兩隻銀針送了出去！

「鏗鏘」兩聲，這巨蟒身上彷彿是銅牆鐵壁，銀針不但沒有作用，反而讓他們暴怒起來。

常英咬了咬牙，還是聽他的話，朝後退了幾步。退到後頭，這人略微低了低頭，皺著眉頭不知道在琢磨什麼。

這蟒方才還有些睡意惺忪模樣，如今已經張開了金盆大的口，露出了掛著黑汁的獠牙。

它們張口，竟然發出野獸般的吼聲，施應憐微微皺眉，飛快掠到常英身邊，取走他的莫幹長劍，又回到巨蟒跟前。

施應憐極少用劍，但也不是不會用。但他明顯感覺到手中的劍並不聽他使喚，這是把靈劍，會認主。

施應憐一路走來，衣服的裙擺已經染成了黑色，常英聚精會神看著，可他不過眨眼的功夫，施應憐已經到了那兩條巨蟒中去。

這人是有些消瘦的，消瘦但有力，且靈巧得要死。大蟒似乎是沉睡已久，稍微一動身上便咔嚓作響，連帶著身上黝黑的鱗片都在顫動，施應憐瞅著它們七寸的地方，他穿來梭去，一邊躲開大蟒的攻擊，一邊拿刀各砍了它們幾下！卻見它們不過是被打趴下了，片刻之後，又爬了起來。

施應憐退出幾步，他覺得自己握著劍的胳膊似乎都震麻了。莫非，是他們皮太厚了？

不對！

突然想到什麼，施應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那兩隻大蟒已經快速衝到了他面前！它們的身子還沒有從崖下全都出來，獠牙已經到了施應憐不到半寸之處！

這東西實在噁心，口中竟然還散發著惡臭，像是囫圇吞過幾百個臭雞蛋一般。施應憐想後退，覺得速度不一定比得上如今的它們，便飛速從它們脖子下繞了回去，到了它們身後。

可它們不知是龍是蛇還是妖，周身都是鱗片，連一處柔軟都沒有。

施應憐丟了手中長劍，如今想打它們是不可能的，恐怕都是給它們活絡筋骨。他一邊躲著兩個蛇頭的攻擊，已經將主意打到這四隻大如蛋黃的蛇眼上。

與他相比，兩隻大蟒也不算太敏捷，可長此以往，他很快便會耗盡體力。

施應憐想瞅蛇眼，兩隻大蟒似乎也感覺到了，一個眼睛看著前，另一個則看著它的後頭，如此一來，施應憐無論到哪側，遇到的都是獠牙。

兩蛇一人正打得不可開交，突然，「嘭」得一聲，其中一隻大蟒渾身一震，打鬥也停了下來。

......竟然是常英拿著長劍，一刀砍在了其中一隻大蟒的背上。

這隻蟒似乎是有些意外，剛對著常英張開大口，另一側已經傳來了大蟒的嚎叫。施應憐抓住機會，見這條蛇不注意，飛快將四根銀針，兩兩射入了另一條大蟒的眼睛裡！

好！施應憐鬆了口氣，總算不是什麼琉璃球夜明珠，而是會淌血會瞎的眼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