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肖涵感到自己被一片溫暖的水流包裹，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浴室里睡著了。

難道是做夢嗎？

周肖涵還記得那片漆黑的水底，極限逼近死亡的恐怖，還有讓他四肢都在抽搐的刻骨寒冷......太真實了。

嘩地一聲，浴室門被打開了，媽媽看見他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穿著衣服洗澡，什麼毛病啊？」

周肖涵：「？！」

他從浴缸里站起來，感到雙腿還留有抽筋後的疼痛，瞬間明白過來——那不是夢！

第二天，本來就在發燒的周肖涵病得更厲害了，迷迷糊糊連床都起不來，媽媽給他請了一天假，叫他在家裡好好休息。

可是一睡著，他的腦海里就浮現出昨夜可怕的場景，怎麼也睡不安穩——出生至今十七年，他經歷過最可怕的事情也就是從樹上掉下來摔斷腿而已，從來沒有遭過這樣的折磨。

這一刻，他只想躺在家裡，在沒人能夠看到的黑暗中好好睡上一覺。

歇了一天，周肖涵才勉強去了學校，蘇程也不知道想什麼，無論他去哪裡，都一直遠遠地跟著，周肖涵根本不想理會，只裝作不知道。

看不到。

看不到。

看不到......

「你夠了沒啊，」周肖涵扯起褲子，憤怒道，「我上廁所你也盯著，變態麼？！」

蘇程慌慌張張：「不是不是，我不是變態！」

「那就離我遠點！跟你那個荒謬的背景牽扯到這種地步已經夠了，從今天開始，不要再進入我的視野！」

「我、我只是想看看你好點了沒......」

「你覺得呢？」周肖涵沒好氣地推開他，「走開，我還想多活兩年呢！」

蘇程想跟上去，又不敢，好像很聽話一樣。

然而跟蹤行為完全沒停下啊！

還考什麼大學啊，幹脆去做狗仔好不好？

就是做著題都能感到一道炙熱的視線灼燒著他的背，本來燒就沒有全退的周肖涵頭更痛了，終於受不了地跟老師請假，不到六點鐘就回去了。

不知不覺，他居然走到昨天晚上被施暴的地方，江面非常寬闊，火燒雲將天空燒得一片赤紅，與江面相接處則是熔金般的熱烈橙黃，彷彿把水和天焊接在了一起似的。

夜裡給他留下恐怖印象的地方白天居然如此和平，周肖涵怎麼看都覺得不真實。究竟是誰才是虛假？蘇程？寧檬？殺手集團？還是這座城市？

周肖涵腦子裡亂亂的。

就在這時，身後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周肖涵，昨天真的很對不起......」

周肖涵渾身一僵，略微平靜下去的情緒驟然又被攪亂，煩躁感油然而生：「你怎麼這麼難纏？不是叫你別跟著我了嗎？」

蘇程受驚的兔子一樣縮了縮，更加小聲地說：「對不起......」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盒子，欲言又止。

周肖涵手握成拳按在護欄上，強忍怒氣。

蘇程深呼吸，緊緊地攥著那個小盒子，走到他身後，頭也不敢抬地將東西遞了出去：「那個，下個星期就是校慶，不知道你喜不喜歡，這個.......送給你。」

煩躁一瞬間堆疊到頂端，周肖涵轉過身，手放在那個盒子上。

蘇程渾身緊繃的肌肉放鬆了，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

然而下一刻，周肖涵突然發力，抬手就把小盒子丟向半空，黑色的絲絨盒子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啪嗒一聲落在水裡，在一江夕照中飄飄蕩蕩，很快浸水沉了下去。

蘇程不敢相信地抬起頭，行至一半的笑意凝固住了，看起來極為可笑。

「我說了，離我遠點！」周肖涵近乎失控地對著他發火，「你他媽這麼牛逼，整天對著我裝什麼可憐？對不起對不起的，要真的覺得對不起，就拜託你還給我一個正常的高中生活，不要再靠近我行不行？！」

「啊，你殺手嘛，想什麼時候殺了我都OK，是吧？那就來啊，你不是很厲害嗎？！」

蘇程抬起眼淚汪汪的眼睛，猛力搖頭：「不會的，我不會讓人傷害你的！」

周肖涵幾乎要笑出聲來：「說得可真好聽，跟救世主似的，小說里的男主角啊？」

「我是真的......」

「你搞清楚沒？我的命不是地里的菜隨你摘，這個世上誰的命都不是！」周肖涵冷冷地望著他，「憑藉遠勝別人的身體能力就肆意妄為，跟那些欺負你的人有什麼區別？既然不是什麼好人，就不要再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噁心。」

蘇程張著嘴，要說的話活活扼在了喉嚨口，就這麼獃獃地望著周肖涵離他而去。

冰冷的江風吹過水麵，夕照在浪花尖兒上滾滾不休。

少年的眼眶被風吹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