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步步逼近，周岩慌忙又把兩人綁起來，暗罵謝一悠陰險狡詐，居然還殺個回馬槍。

偏偏就在這時，周肖涵一聲悶哼，身子動了動，儼然就要醒來，周岩著急起身，然而沒等他能夠做出反應，門開了。

周岩立刻垂頭裝死，隨即聽見熟悉的聲音：「你怎麼也在？」

是蘇程！

周岩大喜，自己鬆脫了繩子，高興道：「快快，搭把手，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蘇程將周肖涵背在肩上，因為比對方矮上一個頭，動作相當彆扭。但這時也顧不上這麼多了，他只想趕緊把周肖涵帶走。

周肖涵應該是個無憂無慮的、始終活在溫暖之中的小王子，他不該被謝一悠的貪婪迫害。

周岩氣喘吁吁地跑在後面，揚聲大喊：「你等等我，老頭子一把年紀禁不起折騰啊！」

蘇程側身閃入樓道，單手握住欄桿，從八樓直跳下去，踩踏欄桿抵消衝勁，不到十秒就在一樓站定了。

周岩探頭向下看去，失聲喊道：「當心！」

蘇程抬頭，就看見謝一悠雙手環臂，正站在門口，於是立刻止住了腳步。

謝一悠並不意外：「聲東擊西，你最喜歡這麼做。」

蘇程眸色轉深，冷冷道：「你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嗎？別逼我。」

謝一悠：「只要你一句話，我現在就可以放他離開。」

「然後讓他一輩子都生活在你們的監視和脅迫下麼？」蘇程出離地憤怒了，「他只是個普通人，不要把他牽扯進來！」

「只要你還在他身邊，這種事只會層出不窮，最好的辦法是你離開，」謝一悠嘲諷地一笑，「小孩子都殺了，還裝什麼清高？想要劃清界限就徹底一點。」

蘇程噎住了。一股寒意躥上脊背，他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就在這時，肩上的人動了動，沙啞的聲音響起：「......騙子，他說過......不會再殺人的。」

蘇程整個僵住，緩慢地轉動頸椎。

周肖涵醒了。

謝一悠沒有什麼表情，只是兩指夾住一枚記憶卡，平靜地說：「這裡有他做任務的過程，你想欣賞一下嗎？」

周肖涵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幾乎以為這是自己過於虛弱的幻覺。

蘇程嗓子又幹又啞，艱難地擠出一點聲音，聲不成句，周肖涵的質疑就已經向他砸來。

「真的嗎？」周肖涵輕輕地問，「她說的是真的嗎？」

狂風漫卷，滿天黃綠交加的枯葉，有些是銀杏，有些是梧桐，噼里啪啦地拍在玻璃門上，聲音清晰可辨，更顯得屋裡空氣凝重，渾濁的膠水一樣難以流動。

蘇程低聲說：「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

周肖涵眼前發昏，耳朵里嗡的一聲，什麼都聽不見了。

尚未完成開發的樓盤中，蘇程將寧檬按在地上，路燈照出他堅定的眼神，他說：「我早就決定，不會再殺人了。」

月考之前的夜晚，周肖涵送蘇程回家，黃色的燈光照得少年皮膚有如絲綢，細碎的桂花隨風飄落。他說：「我一直在做想做的事。脫離組織，來到你身邊，讓我覺得很福祉。」

這些都是騙人的嗎？

他還可以相信這個人嗎？

謝一悠取出一張照片甩到他面前：「他可是為了救你才做了讓他良心都過意不去的事情呢，你不好好感謝他一下？」

周肖涵推開蘇程，蹲下身去撿，但因為先前注射的鎮定劑太多，手腳還沒什麼力氣，險些摔倒在地，蘇程連忙去扶他，周肖涵反射性地避開。

兩人四目相對，蘇程渾身一震，被這看陌生人的眼神射穿了心臟。

周肖涵看清照片上的小女孩，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

「你殺了她？」周肖涵仰起頭，想要從蘇程眼睛裡尋找到不同的答案。

可蘇程避開他的目光，一言不發。

這樣的沉默無疑是一種默認，周肖涵不敢相信地質問：「那隻是個孩子。」

蘇程沒有話可以回答他。

周肖涵呼吸漸漸急促，他撐住自己站起來，蘇程伸出手，周肖涵反應極大地後退一步。

那隻手僵在半空。

「別碰我。」周肖涵聲音很輕，卻重如千鈞。

蘇程受傷地垂下眼睫，盯住自己的腳尖，眼眶悄無聲息地紅了。

謝一悠笑笑：「他也糾結了很久的。」

周肖涵冷冷一笑：「我不需要無辜的性命來交換自己。」

周岩終於跑下樓，氣還沒喘勻就看見他們三個人詭異的對峙，目瞪口呆：「你們幹什麼呢？」

周肖涵轉過頭：「我們回去吧。」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們自由得過頭了吧？」謝一悠眯起眼，「今天誰也別想走。」

周肖涵根本不理她，只對著周岩道：「別裝了，現在帶我走，我可以考慮不跟我媽告狀。」

妻管嚴周岩立刻：「瞧你爸的！」

周岩走向謝一悠，兩人走到角落裡嘀嘀咕咕半天，終於達成共識，謝一悠擺擺手：「你們走吧。」

周肖涵沒興趣去管他們之間的交易，目不斜視地越過蘇程向外走。站在門口，他忽然停住了：「我們還是分手吧。」

蘇程好像被一把手槍射中，望著他的背影，胃裡一陣痙攣。

門開，周肖涵離開了。

蘇程痛苦地捂住腹部，躬下身去，冷汗浸透了額頭。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一頓正經飯了。

明明早就習慣了的生活，為什麼還會這麼難受？不應該這樣的......

謝一悠憐憫地望著蘇程：「弄成這樣高興嗎？」

蘇程憤怒地瞪了她一眼：「你還想怎樣！」

「我有辦法讓他再重新接納你，」謝一悠靠近他，引誘般低語，「只要答應加入我們，我現在就去告訴他，這一切都是假的。」

蘇程攥住拳頭，理智告訴他，現在應該狠狠揍這個女人一拳，可是他沒有。蘇程只是狠狠地瞪著她，卻一動都沒有動。

謝一悠滿意地笑了，伸出手，輕柔地為他擦去額頭的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