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即便在鬧市區也敢狂毆追兵的楚希言忽然沒了聲響，像一個僵硬的提線木偶。

「找到你了。」

楚希言鼻頭一酸，眼淚就險些掉下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話語，一如小時候每一次捉迷藏，他最後都會被找出來。

好像什麼都沒有變，也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但是楚希言再清楚不過，這一切都只是謊言。

「跟我回去，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楚希言轉過身，在黑暗中堅定地搖了搖頭：「師傅，我不會再回去了。」

「為什麼？」顧陌的聲音彷彿壓抑著深深的憂慮，「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你說，我到底是誰？」

「......你是楚希言。」

楚希言緩緩搖頭：「我已經全都知道了，我不姓楚，我姓白。」

顧陌彷彿這句話似乎鎮住了，久久都沒有開口。

「我不會再跟你回去，也不會再被你騙，從今以後你是你，我是我，」楚希言眼裡露出一絲慘笑，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這些話說出口，「我們......一刀兩斷。」

整個大廳混亂而嘈雜，達官貴人們害怕這次的斷電是沖他們去的，因此更加堂皇，每一個小小的動靜都能惹出惶恐的叫聲。

可楚希言卻清晰地聽見了顧陌呼吸短暫的停頓。

心臟連著血脈，密密麻麻地痛，他竭力剋制住雙手的震顫，以及眼眶泛酸的淚花。

「既然軟的不行，我就只能來硬的了，」顧陌一手壓住他的肩膀，五指如同鐵爪，「跟我走！」

楚希言矮身一沉，躲過他的牽制，扭身襲向他的腰，趁著顧陌防禦，卻往後一退，要跑，然而顧陌卻早有預料，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別忘了，你是我教出來的，」顧陌的話語好像一種詛咒，「就算拼盡全力否認，你的靈魂也留著我的痕跡。」

楚希言亂了方寸，奮力掙脫，顧陌的力氣卻比他大得多，他根本無法佔據半點上風。

是的，這就是他從小景仰的師傅。過去的顧陌有多麼萬丈光芒，這時候就有多麼可惡。

楚希言深吸一口氣：「放手，不然我就要叫了。」

「是嗎？」顧陌輕笑一聲，「誰又會在乎呢？這個晚上太混亂，少了任何一個人都不奇怪吧？」

楚希言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覺得你很了解我？」

「難道不是嗎？」

「但是前面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會在乎，」楚希言淡淡地說，「如果我消失了，他會用盡一切辦法找到我。你確定你惹得起這些有權有勢的人？」

牽制著他的手逐漸用力，顧陌的心亂了。

「你們是什麼關係？」顧陌惡狠狠道，「楚希言，你最好是說謊，否則我饒不了他，也饒不了你！」

「我們兩情相悅，為什麼要撒謊？我把你當成家人一樣看待，你對我卻懷著什麼心思？」楚希言一字一句地說，「顧陌，你真叫我噁心。」

壓在後頸的手越來越用力，楚希言緊緊閉著眼，等待顧陌的怒火。

然而就在這時，啪嗒一聲輕響，整個宴會大廳又重新恢復光明，楚希言的脖子也隨之一輕。

楚希言轉過身，目光不住在人群里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但是沒有，哪裡都沒有，他已經走了。

方婉拍著胸脯，余驚未消：「太嚇人了，這要是有火災怎麼辦？咦，小言，你怎麼跑到那裡去了？」

楚希言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在和顧陌打鬥之間，不知不覺已經離方婉和穆浩塵四五米遠了。

她勉強笑了笑：「伯母，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方婉追上一步：「誒，你等等啊......」

穆浩塵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竟然有些挪不開眼。

那一雙過分勾人的眼睛天生就風情無限，此時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竟然比先前刻意勾引他的樣子更有魅力。

穆浩塵突然意識到，他說不定真的有點為他著迷了。

楚希言走進洗手間，抹開鏡子上的水霧，看見自己的毫無血色的面孔，忽然間悲從中來，淚水就這麼滑了下來。

偏偏就是這個當口，還有人要讓他不得安寧，一點爭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楚希言立馬就聽出，其中一個是今天佔過他便宜的油膩男。

梁世峰沒能泡到楚希言，便去搜尋其他獵物，但一晚上都沒能找到合心意的對象，好不容易有一個看得上眼的，又推脫來推脫去，不肯就範。

但梁世峰肯定不知道，今晚的厄運並沒有就此為止。

因為他已經成功地點燃了楚希言的怒火。

楚希言關了水龍頭，對著鏡子微微一笑，一腳踢開廁所門。

梁世峰眼前一亮：「美人兒，你怎麼也在這裡？來來來，咱們三個一起玩~」

「一起玩？」楚希言皮笑肉不笑，「可以啊，你想玩點什麼？」

梁世峰總覺得眼前的美人有點怪怪的，但色字當頭，他完全失去了判斷力，笑嘻嘻地湊上來：「你跟我來就知道了，咱們好好玩點新鮮的。」

「不了，我這個人比較保守，老式的玩法就夠了——比如這個！」

「嗷！」

梁世峰被當頭襲來的一拳頭打蒙了，不可置信地捂著鼻子：「你、你竟然敢打我？！」

被梁世峰欺負的少年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像找到救星一般，躲到了楚希言身後：「救救我！」

楚希言打人從不炫技，招招樸素，卻拳拳到肉，打得梁世峰哭爹喊娘。

梁世峰起先還破口大罵，然而在楚希言兇狠的拳頭下，漸漸服了軟：「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還不行嗎？大哥，我錯了，哎喲！大哥，老大，嗚嗚嗚，我叫你爸爸還不行嗎，你放過我行不行？」

躲在楚希言身後的少年看著也有點怕了，低聲說：「哥哥，算了，別打了，你快把他打死了。」

楚希言驟然回過神，意識到他遷怒了。

楚希言苦笑一聲，想不到今天他竟然會破了一直以來的原則，可見顧陌對他的影響有多大了。

「哥哥，我叫白修竹，今年十六歲啦~你叫什麼呀？」少年拉著他的手，閃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十足的天真無邪。

楚希言卻一下抬起頭：「你說你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