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希言一連訪問了幾個當年的證人，無一例外，每個人都一口咬定就是馮老爺子的問題。

過於眾口一詞，反而引得楚希言心生懷疑。

尤其被問到時震驚而心虛的表情，幾個人如出一轍。

最讓他感到懷疑的是，趙嵐在和他爭執的時候說過的那句話——你們這些有錢人鬥法，何必把我這樣的無辜人扯進去？

他還什麼都沒說，為什麼趙嵐就立刻認定他是為了爭奪什麼才來找她的？除非她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

情報換種說法，就是真相，曾經發生過什麼，怎麼發生的，為什麼會發生。他現在二十歲出頭，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挖掘他人的秘辛。

這點小事還難不倒他。

楚希言又去查了這些人近年來的財產狀況，以及當年和馮家爭奪商業街的競爭對手，既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的是，這件事果然是當年惡性競爭的手段，感到意外的是，這個對手竟然是穆家。

再一查，如今的穆家掌權人名叫穆商，而五年前他的地位尚不穩固，正是因為一舉奪下商業街的開發權後，才一路扶搖直上。

穆商......他和穆浩塵又是什麼關係？

楚希言想起白修竹口中那個令人生畏的叔叔，不禁眯了眯眼，聯繫了狗蛋。

「沒錯，穆商就是穆浩塵他叔叔，不過你不知道他多難查，我連他當天的航班信息都要查三個小時......那個什麼，有句忠告你愛聽不聽啊，要是你打算跟穆商作對還是算了，鬥不過。」

楚希言說：「放心吧，我有幾斤幾兩還是知道的。不過麼，大BOSS斗不動，稍微修理一下他的雜毛還是可以的。」

就在這時，有人敲了敲咖啡館的桌子，楚希言一愣，掛了電話。

甄明州自然而然地坐在他對面：「想不到你在這裡，怎麼沒去浩塵家？」

楚希言沒心思跟他扯動扯西，冷冷道：「有話直說，不然我就走了。」

甄明州眯起眼，打量他。

一頭微卷的中長發用發繩束在腦後，有幾縷不聽話的碎發落在銳利的黑眸邊。這張臉過分艷麗，稍不注意便可能將他認成女人。

可他不僅美，還格外凌厲，令人聯想到一株刺玫瑰。

穆浩塵現在都喜歡這個口味了嗎？

甄明州心裡酸溜溜地翻騰起來，高傲地昂起頭：「我是來勸你離開的。」

楚希言抬起眼睫。

「白家走失的孩子，流落在外的血脈，嗯，聽起來很有意思，」甄明州笑著搖搖頭，「可惜你早晚會給白穆兩家帶來厄運。」

楚希言反而覺得好笑。他以前套取情報裝小情兒的時候，倒是被岳母未婚妻之類警告過，沒想到不做任務了，同樣的場景還是要發生。

甄明州手指點著桌面：「現在沒人意識到這一點，但當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我相信你一定會後悔的，尤其是......最疼愛你的哥哥。」

「說完了？」

甄明州沒有想到他這麼平靜，既不憤怒，也不傷心，反而顯得他像個跳樑小丑，當下臉色就不好看了。

「你就一點觸動都沒有？」

「聽了笑話，一笑而過就行，句句都去追根究底，我還沒這麼閑，」楚希言起身，「這杯咖啡我請你了。」

甄明州學醫的時候，還輔修了心理學，敏銳地看出楚希言的微表情，瞬間明白了。

「你根本不在乎，」甄明州定定地看著他，「真讓人難以相信，白家對你那麼好......你是冷血動物嗎？」

楚希言腳步頓了頓，沒說話，走了。

甄明州卻笑了起來。

他不走，就等著被趕走吧。

離開咖啡館，楚希言又拿起手機。甄明州的話沒有在他心裡留下太大的漣漪，他打算迅速解決馮家的事。

他沒有告訴狗蛋他要怎麼做，因為專業不對口。他聯繫的是做媒體的朋友。

也是巧，最近恰好又出了一樁醜聞，說是電影學院攝影系的教授，要求系裡女生到他辦公室里去一趟才能不掛科。至於去了做什麼，也是料想得到的事。

網上此時正充斥著謾罵，又兼那些教授一個兩個想盡辦法遮掩，更惹得網民群情激奮，時機正好。

楚希言先是推送文章，把五年前的事拿出來一起罵，把馮老爺子罵得狗血淋頭。

等引起了一定的注意，又找了個小號，以義憤填膺的口吻怒罵傻逼網友，並且在博文里貼上當年證人的生活狀態——有人成了美術館的館長，有人立刻成交了一筆完全不值錢的作品，有人不久就買下了咖啡館做生意。

而相對的，馮老爺子光是資助貧困學生就堅持了二十多年，品格高低顯而易見。

再買水軍，在各大門戶網站推送，在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年代不算難事。

楚希言僅僅花了兩天時間，就在攪動了網路上的風向，然而這樣還不夠，要徹底改變馮老爺子的處境，還需要一個更大的推力，讓狂風變成颶風。

就比如，拉穆家下水。

但楚希言還沒動手，就接到了趙嵐的電話。他有點詫異，上次留給趙嵐名片的時候，還以為以她的態度一定會丟掉呢。

「我知道，這件事是你做的，」趙嵐的聲音里透露著掙扎，「不要再繼續挖下去了，尤其是穆家，不是好惹的。」

楚希言不鹹不淡地說：「你怎麼知道我就惹不起呢？」

「如果你有這個本事，又何必非要靠著幾年前的舊事來達成目的？夠了，真的夠了。」

「我覺得你可能有點誤會，我從來沒想過要對穆家做什麼，只不過是想還馮老爺子一個清白而已。你們都得到了補償，個個過得滋潤，連你也得到機會治好了你媽的病，最大的受害者卻至今生活在痛苦之中。沒有人幫他，我來幫他。」

趙嵐呼吸頓住了，啞聲說：「你知道了......可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把我也曝光？」

窗外是被燈火點綴成無盡繁華的黑夜，楚希言沒有開燈，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平靜地說：「這些年，時間給你的懲罰已經夠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