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青藤綠蔓吊墜，花開徐徐。在水翠庵讀書，陳其年已大概待了半年時光。

陳其年與冒襄垣叔剛見面時他便誇陳其年幾年不見越髮長得玉樹臨風。主管庵里事務的是下人榮成的媳婦，她大大咧咧的問陳其年娶妻未。陳其年苦笑道:「我已娶妻。」先騙騙這老媽子。

她雖然冷了冷又熱心起來，說起了哪家的庶女何等賢惠暗示著我。陳其年又苦笑。說:「好是好，與我無幹。我也不存念頭找人再陪伴。」榮成媳婦這才作罷，忽地又說起來「哎呀呀，公子生的如此俊美，你不去尋，也自有人來尋你。」「又來玩笑了，大娘。不必再說了。外頭的君子蘭再多搬些來放在窗檯上。」陳其年怕她又要拿我開玩笑打發她走了。

是嗎，我的鳳凰何時來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一陣溫和穿堂風伴著歌聲掠過屋子，陳其年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他拉開窗戶，今夜月色醉人。舉頭看向明月，陳其年聽得沉醉。窗頭瑰麗的花紛紛落下。每天晚上都可以聽到如此柔美的歌聲在低聲吟唱。

睡不著的時候，他聽著歌聲才能入眠。難過的時候也只有歌聲陪伴。陳其年疑心這是冒襄垣叔家裡的女眷在縱情歡聲歌唱。

有時聽得迷醉總想著去拜訪打聽，可是寄人籬下，在古代男女總歸授受不親，也不好打聽。萬一再招來幾個女人呢？

陳其年有些惆悵，這好似他曾經夢過的曼妙歌聲。七年前的一場夢他竟當真了！也許是它太過真實了吧。「秋水。」陳其年喚來丫鬟磨硯，好練字打發睡前時光。婢女十三四歲，正值豆蔻年華。

她看我總是紅著臉，孩子害羞吧。記得高中的時候班裡的女生現在想起來真讓人懷念。她們都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默默藏在自己那多愁傷感的心裡。她們敢愛敢恨就是現在的女漢子。

陳其年記得讀高中時班裡一個女生總是靜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與另一個比較活潑的女生起了爭執。在劍拔弩張的同時那個比較活潑的女生踹她一腳。沒有一個人敢去勸架大家都在圍觀。我們男生一般不理女生的事。

另一個男同學嘻笑說:「夠了哈，××。」他喊停那個活潑的女生。這說出了我們每個男生的心聲。但幾乎是那一腳落下安靜的女生一巴掌對著那個活潑的女生就甩過去了。

之後老師來上課，她們也沒有再發作。我不明白之前那個活潑的女生一直辱罵她還丟了她的書，她那時候是那麼懦弱，好像任何人都可以欺負她一樣。她還是那麼懦弱。可後來的舉動卻讓人刮目相看！我覺得她還挺堅強的。我與女生們的關係向來較好。我推著腳踏車，她在前面走著。我叫住了她。她回過頭來。

她留著烏黑的短髮襯得她臉如白雪。我和她走著，談起幾日前的事。我開玩笑似的問她:「之前你都沒罵她。後來怎麼打她了？」她說的那段話，我現在還清楚的記得。

「一般有仇，我當場就報了。我要讓她處於無理取鬧的境地。別人打我一巴掌我就會立馬打回去。」她聲音冷冷的，透出些許無情來。「否則她只會越來越囂張。」

我看她情緒有些激動，我安慰她幾句。那年的落葉鋪滿了校道顯得瑟瑟。對那些遭受校園暴力的孩子需要的就是她的精神。即使挨打也要讓那些人明白她不是任人侮辱的。

「少爺。」陳其年想的出了神，婢女趕緊叫他，把陳其年從思緒拉回來繼續練字。

陳其年在紙上不由得寫了紫雲，一遍，兩遍，三遍地寫。越想掩飾他就越深刻地印在心裡腦里。為何一個人就可以滿滿地佔據另一個人的心。

「東城高且長，逶迤自相屬。

迴風動地起，秋草萋已綠……」

陳其年丟了筆停下來，喃喃道:「歌聲，這歌聲……」

婢女低聲和陳其年說:「少爺，這是我家老爺半年前買來的藝人呢！他們每天練聲，聲音也不是特別吵人，十分優美動聽。吵到少爺了？」

陳其年搖搖頭，沉聲回答：「不，我極愛聽。」

「他們原本要去水鏡閣的別園居住呢！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啊。自夫人去世，那裡的別園一直荒著。管家本來想譴他們去那裡住增加人氣。不曾考慮到後來，老爺竟封了。只能讓他們住在水翠庵我們後面的別園裡。」

陳其年揮手讓她下去，她收拾完書桌默默地下去了。

半年來他也不曾細細地聽，雖然歌聲嫵媚，與女子相比，但是還是差了些。仔細細聽，好似男人所唱。也許是個小童子，也許是冒襄垣叔買來的聲伎。冒襄叔喜歡聽曲他是知道的。該如何開口去尋找聲音的主人？

陳其年披上了外袍，推開了咯吱作響的木門，踏著葉縫間透過的細碎月色，尋著歌聲而去。

回想在山陰的瓦子那時少年一頭烏黑的長髮盤膝纏腰，他圓潤的肩頭披著紅色的寬袍，那雙他夢中夢見無數次讓人一見神移的丹鳳眼，眼裡流動著瀲灧的光，好像是水鏡閣的湖水安靜的倒映著紅塵。還是那垂下的一抹青絲緊貼著紅潤的臉頰襯托他尖尖的下巴小巧可愛。

你可知我很想你？

腳步踏著如水而又細碎的月光，你可知道我等得花都萎靡了？

「你是紫雲？」陳其年看著他娟好的臉問，

「恩。」他垂下眼瞼淺淺回答。陳其年可以看到他長長的睫毛猶如翕動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