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坎迪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昨天晚上似乎做了一個很糟糕的噩夢，因為他發現自己的枕頭都被自己的冷汗溻透了，睡衣黏在身上十分難受，被子里也潮潮的，彷彿梅雨季的地下室。

不應該啊，他想，扭頭看向窗外。花園裡的春光正泛濫，天藍得像天河石，因為陽光甚至泛著光。微風吹進房間時帶來些許清涼，吹幹了他後背的冷汗。他困惑地撓撓頭，覺得自己最近是不是疲勞過度，竟然會做這麼可怕的噩夢。

卧室的門不經敲響便被推開，他看見眼下掛著兩個黑眼圈的艾瑟薇走進來。

「陛下，剛才發生什麼了嗎？我聽見你在尖叫。」艾瑟薇打了個哈欠，揉揉自己的臉問道。

「艾瑟薇姐姐，我說過多少次你要敲門之後才能進來。」坎迪不悅地挑起眉頭，「剛才什麼也沒發生，我只不過是做了個噩夢。倒是姐姐你這個樣子是發生了什麼？一晚上沒睡嗎？」

「不不不，和你一樣，我也做了個噩夢。」艾瑟薇搖搖頭，回憶起那個噩夢似乎讓她很不適，「一個很糟糕的噩夢，我一點也不想讓它發生。」

是什麼噩夢？坎迪突然很想問清楚，他開口欲問，又被艾瑟薇打斷。

「好了好了，一個噩夢而已又不是真的，糾結這個做什麼？你該去吃飯了。」女巫揉著太陽穴往外走，「柯芬特說今天你還有很多政務要處理，磨磨蹭蹭地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

倒也是。坎迪跟在艾瑟薇身後向餐廳走。然而一種空蕩盪的異樣之感徘徊在心頭總也散不開，似乎是一種多年養成的習慣乍一停止的不適應。明明沒有什麼忘記做的啊？他再次撓撓自己的腦袋，重新梳理了一邊自己早上做的事情，確認再三自己沒有漏做什麼。

這是什麼奇怪的感受。我今天早上怕不是魔怔了。他坐在餐桌前，看著女僕一個接一個將早餐端上。又一次感到哪裡有些奇怪。

「為什麼沒有海藻糕？」他不經過思考便攔住一個女僕問。

「陛下您不喜歡吃海藻糕啊？」女僕臉上寫滿困惑，「我再去讓他們給您做？」

對啊，我不喜歡吃海藻糕啊？坎迪被問得一愣，我為什麼要讓他們準備海藻糕？

「這裡有人喜歡吃海藻糕嗎？」他轉而看向眾人，目光所及之處，全部人都在搖頭。

那我到底是為什麼要海藻糕？他有些恐慌，努力搜尋記憶中是否有人愛吃，卻發現一無所獲。

「您還好嗎？」柯芬特出聲，眼鏡後的桃花眼中滿是擔憂，「陛下，您今天有些不太對勁。」

我想我不太好。坎迪心道，擺擺手示意眾人退下，心事滿滿食不知味地開始他的早餐。

一定缺了什麼。他惴惴不安，六神無主地走在宮殿的長廊里。但是眼前什麼都沒有少，饒是他尋遍了所有的抽屜，翻遍了每一格櫃子，搜尋了毯子下的一毫一寸，王宮裡甚至連一粒灰塵都沒有丟。抽屜里擺著的並不精緻的禮物似乎是很重要的人送的，那個有點丑的稻草人窩在抽屜的一角注視著他。這個……應該是艾瑟薇送的吧？想來也只有她會送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他想，潛意識裡卻堅定著那並不是艾瑟薇的手筆。

那可能是哪個女僕送的吧？他懶得繼續深想下去，或許是因為在內心深處擔憂著深思會觸碰到更令人不適的信息。

所以我到底為什麼覺得會缺什麼東西？

「您大概是最近太累了，神經衰弱。」柯芬特在聽到他重複講訴自己的想法和不安後這樣評論道，「我想您需要去找艾瑟薇做個頭部按摩。」

「說到艾瑟薇。」坎迪扶著額頭，注意力暫時被柯芬特的話轉移，「你打算什麼時候辦你倆的婚禮？」

「很快了，等她玩夠了，我們就結婚。」柯芬特眼睛裡閃過那種在聽到戀人名字後才會出現的璀璨得彷彿星辰一樣甜蜜的光芒，嘴角蓄起的笑意就像山溪般清澈甘甜。坎迪知道自己應當為他們高興，並立即送上由衷的祝福，可是柯芬特那被愛神親吻過的神情莫名刺在他心中，像是一根哽在喉嚨里的魚刺那般難受。他隱約覺得自己也應當有個人，當自己提到他的時候，臉上可以露出像柯芬特現在的笑容。

到底是誰呢？恍恍惚惚間他隨口送上祝福，在一片迷茫中溜達回自己的卧室。天色暗沉，餘暉也消失在宮牆之外，留下瀟瀟的夜風撫弄著樹枝。我本不應當像現在這樣空虛。坎迪將自己砸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盯著被風吹得不停飄蕩的窗簾，腦子裡一時不知道自己作何是好。

算了吧，或許真的是我神經衰弱了。闔上眼睛，他對自己講，睡一覺吧，睡一覺就什麼都好了。

於是，從那一天往後，他再也沒有感受到過那場噩夢醒來後的絕望與空虛。只是也再沒能聽到過清晨的薄霧裡，站在氤氳著濕氣的池塘邊，屬於森林的小鹿在胸膛里奔跑跳躍的鹿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