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這個人有契約，現在沒辦法離開他了。」

駔格舉起雙手示意自己蹲在地上。

薩拉蹙眉瞅他：「感覺沒什麼特別的，邋裡邋遢沒個正形……」她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著急起來，揪著唐微白的衣領口前後左右晃，「微白！這傢伙是不是欺負你了！他是不是給你下了什麼藥所以你才答應跟他契約的？」

這位姑娘我能說你小說看多了嗎？

還有你別晃了我頭暈，眼睛要冒金星兒了。

他抓住薩拉揪著自己領子的雙手，一本正經打算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順便教育一下小姑娘以後不要隨便揪別人領子晃。

沒成想有人先他一步開口：「喂喂喂，你們這些亡靈都是這般隨便冤枉人的嗎？我可是什麼都沒做兩口大鍋就扣在我身上了！」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呢……唐微白摸摸鼻子，心道原來亡靈和蛇妖其實也差不多嗎？

「那微白怎麼可能和你有契約！你看看你！」薩拉完全不怵，飄到駔格面前鼻尖兒對鼻尖兒，氣勢凌厲，「看上去不僅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而且還很窮！你告訴我你哪裡配得上我們家微白？」

不是，你那句哪裡配得上怎麼讓人感覺這麼像挑剔女婿的丈母娘呢？

駔格被薩拉逼的後退一步，眼神四下亂飄：「你話不能這麼說……我還是有錢的……」

「呸！你以為有錢就能和我們微白契約了嗎？！」薩拉啐他，氣勢更盛，「有錢人都是大豬蹄子！」

唐微白：？？？

你們女人思維都這麼跳嗎？

還有我挺喜歡吃豬蹄子的你能不能不侮辱豬蹄兒？

再抬頭，那一邊兒駔格已經被薩拉辱罵到蹲在地上頭都抬不起來，就差沒跪在地上舉個牌子哭號我有罪我罪該萬死了。

從這個角度看這傢伙其實跟坎迪也沒什麼差別——都是大型犬。

唐微白髮誓這輩子都不要和女人吵架——尤其是薩拉，八九歲就是如此一副潑辣性子，真是慶幸她這幾百年來都是小孩子心性。

雖說和自己交好的微白不得不跟著一個看上去相當不順眼的陌生男子奪走心裡有不痛快，薩拉到底是明事理，知道再如何不樂意也沒法強行帶走唐微白。讓這男子跟他們一起回亡靈聚集地更是不可能的事情，於是她罵累了話便直起身，長吁口氣向文文史蒂夫一招手：「走了！以後再見！」

「您走好！」地上處於殘血狀態的駔格瞬間滿血復活，生龍活虎向薩拉揮手致敬，「再見！」

唐微白：……

這個人戲怎麼這麼多？

唐微白與三個小亡靈道過別後目送他們走出結界的破洞離開。他看向蹲在地上滿心歡喜看薩拉離開的駔格，內心不自覺湧起一種愛憐和對這人無辜遭受冤枉的同情，軟得一塌糊塗。說不上這到底是因為自己同情心泛濫還是因為那張臉和上個世界的小天使坎迪過分相似，他也沒什麼耐心去釐清楚。

「對不起。」他飄到對方身後，伸出手，駔格的黑髮從他掌心穿過，「今天讓你受委屈了。」

「我沒想過亡靈竟然是這麼體貼的存在。」駔格扭頭沖他拋了雙媚眼，表情賤兮兮，「女人真可怕不是嗎？你也是伶牙俐齒的，沒想到還會安慰人。」

唐微白的一腔柔情瞬間化為花崗岩，他呲著牙罵道：「你趕緊起來！天都快黑了！帶我去你家！我才不想大晚上露宿街頭！」

駔格在一天之內受到了來自亡靈的接連不斷的咆哮感覺非常傷心，一路上西子捧心帶著唐微白回自己家。

講句實話，駔格住的地方，若是換了唐微白，怎麼也不可能把它稱之為家。

分明是口豬窩，裡面養了只金玉其外的豬。

幾雙鞋橫著豎著斜著倒著堆在門口兒，起居室里的沙發因為太過陳舊所以從幾個接縫處絮出棉花來。牆上掛了個靶子，沙發旁的茶幾上放著箭標，一個杯中咖啡已經幹涸的咖啡杯，兩塊髒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抹布。

標準的男子單間。

唐微白單站在門口，抿著嘴不說話，也不邁進屋去。

駔格何等聰明，當即明了唐微白的心思，賊心躍躍欲動，終是沒能按捺住，開口逗弄：「嘿？小鬼你該不會看不慣吧？不會吧？我給你說啊，成年男人的房間就是這麼亂的！那才有男子漢的感覺。」

有個屁男子漢的感覺！你他媽中二期沒過還是咋地？

唐微白終於明白網上說的你媽看見你屋裡髒的要死時為什麼會出離憤怒。

我要是他媽我就揍死他。

唐微白將鄙夷的目光投向駔格。

「不是，那個，我說寶貝兒，別這樣看我。」駔格被他看得實在掩飾不下去了，別過臉去幹咳一聲，「我知道很亂很臟，主要是我沒想過會有人來我家你知道嗎？我一向是獨來獨往的……」

唐微白冷漠道：「所以如果一直沒人來你就爛在這個小型垃圾場里？」

駔格既窘迫又不甘：「嘿嘿嘿！你不能這麼說！這怎麼能叫垃圾場？」

唐微白：「那，豬圈？」

駔格徹底匿了聲息，心虛地低著頭不說話，一心打掃房間衛生。

這傢伙的房間不算大，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廚房客廳卧室洗漱間，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這樣懶的傢伙陽台上自然不會養花，泥胚的陽台光禿禿難看的好比精緻花盆裡溢出來的泥巴。若是照著唐微白的標準打掃，駔格怕是十天半個月都搞不完衛生。

駔格不是個會做家務的人，唐微白碰不到實體自然也有心無力。一個大男人笨手笨腳拾掇了有三四個小時才勉強清潔出一塊兒相對而言能坐的地方，自個兒累得癱在沙發上伸著舌頭呼呼喘氣。唐微白認命似的往那兒一坐，催眠自己這裡以後就是他生活的地方了，雖然和一條龍、坎迪準備的住所雲泥之別，但好歹沒有流離失所，已經很好了。

才沒有啊！我寧願流浪街頭也不願意在這個豬窩裡睡覺啊！

好懷念我在森林裡睡樹枝的日子，也不知道薩拉他們到了沒有。明明平時那麼嫌棄她，結果現在這才一會兒不見，竟然就開始有些想她了。

他垂頭嘆口氣，再抬眼，眼前站了雙光潔的腳丫。

一個過分熟悉而且是在四五個小時前剛剛送走的女孩子的詫異聲音響起：「微白？」

「卧槽！！！」唐微白抬手就想要撐住後面的櫃子，全然忘記他根本觸碰不到的事實，然後摔進了櫃子里。然而他完全顧不得抱怨，從櫃子里穿過頭看向聲音主人，「薩拉？！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回去了嗎？！」

薩拉抱著胳膊也很疑惑：「是啊我是回去了，結果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出現在這裡了——話說這是哪裡？豬圈嗎？」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這樣的。唐微白暗中贊同。他吞下快要壓抑不住的贊同聲，擺擺手嚴肅道：「這是哪裡不重要，你是說你也不知道你是為什麼來到這裡的嗎？」

「是啊，一閉眼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如果不是因為看見你，我都要怕死了。」薩拉毫無感情地控訴道，踢著腳環視房間。駔格似乎由於太過疲憊癱在沙發上就睡了過去，對此時此刻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情。薩拉湊上去打量了一陣兒睡著的人，送上一個字的評論：「豬。」

精闢。

唐微白的大腦不合時宜地蹦出兩個字。他托著頭細細思索薩拉出現前自己在做什麼，對自己的想法保持懷疑。

怎麼可能我想見到誰就見到誰？這金手指開得也太大了好嗎？難道我現在想要見到那個骷髏老頭兒他也會出現嗎？

一具白森森的骨頭架子啪唧摔在駔格家的木地板上。

唐微白低頭，骷髏老頭兒眼窟窿里的鬼火一冒一冒。

唐微白乖寶寶式認真道歉：「不好意思。」

骷髏老頭兒：「沒事兒……正好……嗬……這戒指的用途……我想起……來了。」

唐微白：哈？

「能用來召喚故亡之物？」

「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薩拉唐微白面面相覷，從對方臉上看到同自己相似的詫異。

「是的。」老骷髏賽文高深莫測地點頭，一講起從前的事情腰不彎了背不駝了，說話都不嗬嗬喘氣兒了，「這其實是一個亡靈法師的靈器，原來是一對兒，威力是相當的足啊，被我給偷來了一個，就沒那麼厲害了。」

所以你是想要我們讚揚一下你為人類做了一件大好事大貢獻嗎？

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已經忘了你是個骷髏來著？

老骷髏賽文眼窟窿里的鬼火一跳一跳，挺直腰板抬起頭顱，很明顯在等待誇獎。

「您真厲害，能從亡靈法師手裡偷到東西！」

唐微白還未腹誹完畢，身邊兒的薩拉便一臉景仰憧憬地讚歎。

你在讚歎些什麼？！

「嗬，我給你講，我最討厭那些個亡靈法師！嘿一個個的整天驅使我們給他們搞破壞，仗著物理傷害不會對咱們造成真實傷害就變著法兒的糟蹋咱們，連個假都不給放！」老骷髏義憤填膺，咔咔啦啦站起身子，一腳踏在茶幾上揮動拳頭，「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都不知道我們骷髏的厲害！」

「說得好！」薩拉兩眼放光啪啪啪鼓掌，就差沒嚎一嗓子。

嚇得唐微白連忙抬起胳膊，一手一個按住兩個過分活躍的傢伙的嘴。

唐微白壓低聲音：「你們小聲點！駔格在睡覺！」

薩拉在他手下不滿嘟囔：「睡覺睡覺，睡覺怎麼了？！跟豬一樣。」

老骷髏賽文才注意到這兒還有個真真正正活著的人，大吃一驚，一把老骨頭連忙縮到一邊兒，戰戰兢兢問唐微白：「嘿我說小傢伙！你怎麼跟人類在一起？」

唐微白苦大仇深：「說來話長說來話長。」

唐微白好奇寶寶：「欸賽文爺爺你怎麼抖得那麼厲害？現在是夏天，不應該冷啊？」

老骷髏賽文擺手：「別提了，以前整天給那些魔法師打散架，打怕了。」

薩拉：……

唐微白：……

「行了行了我也不問了，不早了，小傢伙你快把我和那個小姑娘送回去吧。」賽文看看天色，不知不覺他們竟然已經聊過了一夜，故亡之物不需要睡眠休息，因此他們聊得太過投入，現在窗外天都蒙蒙亮了。

「咳，我真是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了啊。」老骷髏頗為文藝地靠在窗戶邊兒，眼窟窿的火苗兒看上去充滿回憶，然後語峰一轉，「但我現在只想回去睡一覺。」

唐微白：所以你的回憶真是毫無存在意義。

唐微白：「我應該怎麼做？」

「想像一下我們在森林裡聚集處的樣子，然後想像我們已經回去的情景。」賽文聳肩，「很簡單。」

話音剛落，他便不見了。

唐微白睜開眼睛：「這麼簡單？」

「看上去是這樣。」薩拉趴在他肩上，「所以記得常喊我來找你玩。」

唐微白挑眉：「只要你以後不再帶著他們偷骷髏的肋骨。」

薩拉撅嘴。

唐微白威脅似的抿起嘴：「嗯？」

「好啦好啦答應你！你這人真是討厭的要緊。」小姑娘妥協，沖他揮揮手，「趕緊送我走！」

小姑娘咻地也不見了。

唐微白站在灑滿陽光的窗戶邊兒上抱著戴戒指的手傻笑。

真好。

「你再傻笑什麼？」身後駔格睡意濃濃的聲音傳來，唐微白轉過頭，發現那傢伙一邊轉脖子一邊從沙發上坐起來，由於一晚上睡姿不適關節疼痛發出嘶嘶的吐氣聲，「疼疼疼，小微白你把窗簾拉上，太亮了。」

「我是亡靈，碰不到這些東西。」唐微白無奈，「你睡覺睡傻了？」

「唔……」駔格抬起手抱住臉，上下搓搓讓自己醒過來，「有點兒，家裡第一次有個能說話的一時間有些得意忘形了。」

唐微白送上一雙白眼。

「行了，我也醒了，我們現在開始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