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虞十七閉上眼，女聲已從耳畔消逝，四周靜得瘮人。

固國大法師曾與她說過，前世欠下的東西，今生都要還，不僅要還，還要加倍的還，這是眾生虧欠時間的利息。

她那時還小，對稀奇古怪的東西頗有興趣，三天兩頭纏著大法師。大法師和別人不親近，也唯獨和她能說上幾句話，但每次都在議論一些高深莫測的事情，她聽不明白。

六歲那年，她奶聲奶氣地問道：「我前世可欠了什麼人？」

大法師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揉揉她的腦袋，「世間百態，哪有一身輕的人，別人欠你的東西，也要還。」

臨別前，大法師贈她一串辟邪的珠子。說起來怪得很，那串珠子起初光澤潤亮，隨著時間的推移，珠子的光芒越發暗淡。

夢裡的人頻繁出現，她總覺得固國大法師當年瞞了她許多事情，又恨自己不留心他說過的話。

穹將軍府。

穹將軍風風火火地趕回家門，連身上的盔甲都來不及卸下，被五六個媒婆圍得團團轉，腦子裡全是給於江瑾說親的事。

自打於江瑾兩次名動京城，他是虞十七床伴的流言不攻自破，加之長相俊秀，京城裡的貴族小姐紛紛散金請媒婆求親。

給於江瑾指婚論嫁？她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外人不知，她還不知嗎？

說到底，於江瑾還是帝君的人。

「穹將軍，你曉不曉得啦？北街席家小姐席蓉！席家可是連年官升，席蓉小姐容貌傾城……」

上一個媒婆的話還未說完，下一個媒婆又張了嘴，吵得她一個頭兩個大。

無奈之際，蒼夫人掀開偏閣的簾子，朝穹將軍勾勾手，穹將軍倏地站起身，那些媒婆也循著方向看去，全都乖乖閉嘴。

蒼夫人是穹將軍的髮妻，替穹將軍府誕下三子。前些年虞十七四處征戰，蒼夫人和穹將軍一路跟隨，不料中了異族埋伏，蒼夫人替虞十七擋下數劍，幸虧命格強硬，撿回一條命。可惜之後的蒼夫人雙腿殘障，身體羸弱，時常只能躺在床上，很少動彈。

虞十七欠蒼夫人一條命，賜蒼夫人一品國公夫人，榮享此生，特批他一個絕無僅有的特權——凡叨擾他休養之人，不論官居幾品，皆可斬殺，無需過問於她。

那些媒婆怕他，原因亦是如此。

蒼夫人輕輕一笑，「席蓉雖好，可民間頗有微詞。即便你把她吹得天花亂墜，她也擺脫不掉那副皮囊。」

「那副和帝君，相差無幾的皮囊。」

沂朝忌諱之事繁多，這席蓉小姐就佔了兩樣。

一是女子善文而不解武藝，著實丟人。

二是她的臉，與虞十七宛若孿生姐妹。

沂朝皇家最痛恨侵犯皇權之人，姓氏是一樁，樣貌也是一樁。

要不是席家乃清流一派，說話辦事不落把柄，恐怕早就踢出京城，遠放千里。

前院鬧得沸沸揚揚，後院的人兒卻難解相思之苦。

於江瑾叼著一根狗尾巴草，無所事事地躺在地上，不知何處而來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阿昭別鬧……」

「為何？你不高興？」

這個阿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奇怪。

「我只是……在想……十七到底喜不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