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雪輕輕掙脫了林正陽的拉著自己手腕的手，然後與他保持一段距離，道：「可你現在對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了。」

透過樹蔭的陽光光斑在林正陽的臉上跳躍，愈發顯得他的眼神晦暗不明：「我現在已經不是你心底的那個人了，那你現在心底的人，是總和你走在一塊的那個小少年嗎？」

拐角後的夏空眼皮微微一跳。

畢雪低下頭不回答，手指無意識的揪著自己的衣角。

林正陽苦笑了一聲：「看來是了，那他呢？他喜歡你嗎？你們兩個，到什麼程度了？」

畢雪搖搖頭：「我不知道。」

林正陽忽的往前多走了幾步，一把拉住畢雪的手腕：「小雪，他不喜歡你的，就算他現在喜歡你，可他又能喜歡你多久呢，青春期的少年，衝動大過理性，大多情侶之間，其實都不是愛情。可我就不一樣了，我錯過了你一次，我現在深深的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深深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我會一直陪著你愛著你，比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

「夠了……」畢雪白皙的小臉上已經多出了幾道淚痕，他抬起頭來直視著林正陽的眼睛，「為什麼這些話，兩年前不肯對我說，如果是那時候，我一定毫不猶豫的原諒你，但現在不行了，我已經不是兩年前的畢雪了。」

「對不起，小雪……我那時從不知道你受了那麼多苦……」

「因為分開之後，你就完全斷了與我的聯繫了，所以才會不知道，」畢雪的眼中是少有的決絕，「前途和我，你選擇放棄了我，而且放棄的幹凈，徹底。」

「小雪，我知道錯了，真的。」林正陽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此時眼中已有濕意，「你不肯原諒我放棄過你，可是那個小少年呢，你又有幾分把握，他會選擇你？」

畢雪低下頭：「沒關係，我本就沒有奢求過他會喜歡我……」

林正陽幾乎認為自己聽錯：「小雪，你不奢求，那隻是暫時的，感情是很自私的，與其你付出很多，卻最終還是得不到那個少年的愛情，不如回到我的身邊，不好嗎？」

「當然不好。」夏空終於忍不住大跨步走了出去，一把把畢雪摟進自己懷裡，「因為他奢求的愛情，他已經得到了。」

畢雪嚇了一跳，後背靠在夏空溫暖的胸膛上，聽著夏空的宣言，眼淚落珠串一般的停不下來。

林正陽也沒想到夏空會突然出現，但他到底年紀大了些，所以很是鎮定：「怎麼，你也喜歡小雪嗎？」

夏空挑著眉嗯哼了一聲。

「呵，」林正陽眉宇間有些不屑，「果然只是個孩子，懂什麼愛情，看你的樣子就知道出身於不錯的家庭吧，你以為兩個同性在一起那麼簡單的？父母，朋友，社會，處處都是壓力，你以為自己能堅持到最後？」

「不管我行不行，至少你不行。」夏空毫不低頭，林正陽的表情不屑，他比他更不屑，「雖然我不是很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至少同樣是愛情的諾言，你已經背叛過一次了，有過前科的人，你是憑什麼站在道德的角度對我進行批判？」

林正陽不去理會夏空的挑釁，他只看著畢雪道：「不管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一心只向著他了對不對？」

畢雪不說話。

「沒關係，我會等你，如果有一天你遍體鱗傷，就回到我身邊吧。」

說完便轉身走了，畢雪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畢雪不肯說話，只是一味的掉眼淚，夏空也不去打擾他，只讓他盡情的發泄內心的情緒。

夏空微微彎腰把畢雪背起來，屬於少年的肩膀雖然不算寬闊，卻充滿了韌勁。夏空就那麼背著畢雪一步步的走，沿著林茵小路，緩緩往前。畢雪摟著他的脖子，把臉埋到他的肩窩裡，一下一下的抽泣。

夏空背著畢雪去了前天晚上兩個人待過的那段河堤上，把他放下來，讓他坐在那條長椅上。自己也坐下，與他並肩坐在一起，就像之前一起等日出的時候一樣。

護城河的水緩緩的從眼前流過，溫柔了時光。

畢雪一直不說話，但夏空一直在講，希望得到回應。

「那天我問你為什麼心情不好，是因為那個人吧？」

「……」

「你們曾經在一起過對嗎？」

「……」

「能不能跟我講講你們以前的事？」

「……」

「不能嗎？那就算了。」

「……可以。」

畢雪終於有了回應，他偏了偏腦袋把頭靠在夏空肩膀上，開始陷入回憶：「他叫林正陽，那是我初二的時候，我們學校來了幾個實習老師，他就是其中之一，他長得可好看了，年輕英俊，當時幾乎整個學校的女孩子都喊著要嫁給他。」

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夏空並不出聲打擾催促。

「他當了我們班的數學老師，你知道嗎？國中的時候我數學可爛可爛了，新老師總是幹勁十足的，非要拯救我的數學不可，每天下課都給我開小灶，想拯救我的成績。」

「一開始，我可煩他了，可是久了就不一樣了，他特別特別的溫柔，即使我不會的再多也從不發脾氣，後來我就鬼迷心竅似的特別認真起來，不會的題總是主動去問他，為了能和他多說話，我連我其實會的問題我也去問他，我還打聽了他家住哪，放了假也去他家找他……」

「後來我才發現，我是喜歡上他了。」

「我那時候叛逆期嘛，脾氣也急，沖的很，直接就去跟他表白了，他剛聽到的時候很是驚訝，但終究還是答應了我。」

「他說我還小，不能公開戀愛，我答應了，所以我們開始常常的躲起來偷偷約會，本來一切都很好的，直到我們終於被發現了。」

「我不知道到底是誰拍的照片，但是照片就這麼傳開來了，影響很不好，幾乎所有同學都開始罵我罵我們，說我們噁心。後來校長找我們去談話，當著很多很多人，他一口否定了我們的感情，說是我主動勾引親吻的他……」

說到這裡，夏空暗暗攥緊了憤怒的拳頭。

「所有人都信了，因為那些照片里，的確是我主動親的他，我爸爸媽媽被找來談話，他們很生氣很生氣，打了我也罵了我，帶我回了家，被關在家裡那些日子裡，我想要去努力聯繫他，問他為什麼這樣，可是他卻斷了和我的所有聯繫。」

說到這裡，畢雪停了下來，這裡其實還有很大一段可以說需要說，但他不打算說。因為這兩年裡，他病了。愛人的翻臉，朋友的嫌惡，家庭的壓力讓他不堪重負病倒了，不只是身體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養病的期間，父母還帶他去看了精神病醫生和心理醫生，但都確診他沒有病，而且那個心理醫生是個很好的人，他不但告訴自己的父母自己沒有病，還向父母普及同性戀的知識，讓他們認識到同性戀也是正常人，只是性取向不同的本質。所以後來父母便看開了，不再打他罵他，只是總還是希望他能找個女孩子的便是了。

「前段時間他突然出現，來找我，說想要求我原諒，所以我才很是心煩，那天晚上才會出去亂走的，我只是想透透氣。」

「現在不一樣了。」夏空突然道。

「什麼？」畢雪沒聽懂。

「我說，」夏空看著畢雪的眼睛，神情很是認真，「現在不一樣了，站在你身邊的人是我，我和他不一樣，也不會一樣，別人的想法看法我管不著，只要你好就夠了。」

「什……什麼？」畢雪有點慌亂，「你剛剛說的……難道不是氣他的而已嗎？」

「當然不是。」夏空的眼神很篤定也很認真，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成分：「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接受又怎樣，別人不心疼你，我心疼你。」